44、第四十四章

看着手机里订票成功的提醒,魏濯有些无措地用手掌摩擦了一下自己的裤子,然后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扣,假装自己刚刚什么都做过一样,向后一躺,整个人都倒在了床上。

算一算时间,距离他离开瞿行舟已经整整一年又四天了,这一年的时间里,魏濯没有一天不是想着瞿行舟入眠的。

刚离开S市的时候,魏濯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任由魏询带着他飞到了意大利。

魏询和秦乔暂居在都灵,魏濯也就跟着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换了一个全新的环境,的确让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一些,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在意他的过去,也没有人提醒他面对现实。

重新回到无业游民的状态,魏濯却有些茫然,他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只能偶尔在魏询和秦乔的工作室里待着,待倦了就到波河河边走一走。

河边的长椅上常常能看见年轻的情侣,手挽着手,在树荫底下接吻。河面上有白色的水鸟,扑棱棱地飞过来,掠过水面后,又扑棱棱地飞走了。

都灵是一座安静的城市,古老的城市建筑里还能看见巴洛克、洛可可风格的影子,一切是沉默而沧桑的,像是一颗蒙了一层纱的红宝石,你静静地看着它,它也在静静地看着你。

魏濯在这个地方寻到了一时的平静。这座城市有着罗马式的浪漫,古老而美丽,它充斥着陌生和包容。

魏濯走在人群里,思考着关于自己的事?情,周围那么热闹,魏濯却感受到了强烈的孤独。

可是这样的孤独恰到好处,让他可以好好地理清脑子里混乱的线团,在冷静和痛苦中维持着一种平衡,心里的海浪退了潮,但?也不?至于太过荒凉。

他在都灵住了一个月的时间,便独自离开了。他只给魏询和秦乔留了一张纸条,带着他的画板、颜料和画具包就上了路。

都灵沉默的温柔治愈了魏濯支离破碎的心脏,魏濯在这里想通了很多事?情,也反思了很多事?情。关于他,关于瞿行舟,关于他和瞿行舟……

就在某个普通的下午,他看着波河的河水起起伏伏,就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瞿行舟所说的爱,究竟是什么样子。

如果爱情有模样,应该是瞿行舟坐在窗边对他笑着的样子,太阳刚刚好落在他的肩上,而他的眼里有一片海,轻轻荡着阳光。

也就是在这个下午,魏濯心头积压了许久的烦闷也一扫而空,他久违地感觉自己的身体那么轻快,看着平静的波河,他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那种在经历了暴风雨后拨云见日般的激动,淹没了他的头顶,魏濯伏在河岸的栏杆上,像是一座残缺了的艺术品。

比如维纳斯,比如胜利女神像。

魏濯是在一个下过雨的清晨走的。

离开了都灵后,他去了很多地方,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但?是他从来都不和别人说起瞿行舟,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思念着。

魏濯注册了一个新的邮箱,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他都会拍几张照片,通过这个邮箱发?到瞿行舟的私人邮箱里。他不?确定瞿行舟会看,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想和瞿行舟靠近的心情,哪怕只是通过网络,哪怕不?会有任何的回应……

只要那是瞿行舟就好。

他去过沙漠、森林乃至极地,他拍宇宙、深海,也会拍小镇酒馆里的旧酒杯,他不?回复任何来自瞿行舟的询问,只是害怕自己在瞿行舟面前连陌生人都做不?成了。

魏濯几乎每天都会画一张瞿行舟的小像,笑着的、哭着的、生气的、冷漠的……

有一次,他坐在一个荷兰的乡村的河边,对着一片清汪汪的河水,一点一点描摹着瞿行舟的脸。

借住的人家家里的小姑娘,蹦蹦哒哒地跑到了他的身边,坐到了他身旁的石头上,小女孩看着他手里的画,眼睛微微瞪大:“哦——他可真漂亮。”

魏濯画画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笑着回道:“是的。”

“他是你的朋友吗?”小女孩问道。

魏濯看着画上的人,眼里泛着温柔的笑意:“不?,他是我的爱人。”

小女孩惊讶地说:“天哪,你们看起来非常的般配,不?过为什么你总是一个人?”

魏濯还是笑着,伸手碰了碰画里瞿行舟的脸,说出来的话里却掺了些淡淡的难过:“因为我把他弄丢了,他生气了。”

“嘿!”小女孩故作老?成地拍了拍魏濯的肩膀,“没关系,妈妈说,喜欢一个人难免会犯错,所以才用‘我爱你’代替‘对不起’。”

“是吗?”魏濯拍了拍她的脑袋,说,“我知道了。”

小女孩冲他咧嘴一笑,她的门牙还掉了一颗。

这一年里,魏濯的心每天都浸泡在悔恨的苦水中,瞿行舟留给他的问题,魏濯在旅行?中也找到了答案,可是他依然不敢回去面对瞿行舟。

曾经瞿行舟是爱他的,可是这份爱意被他掰碎了放在太阳底下曝晒,晒得干燥,没有一丝水分,继而变得生脆,好像用手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粉末。

他不?敢回去面对一个可能不会再爱他的瞿行舟,他怕会发?疯,会再一次把瞿行舟伤害得血肉模糊。

但?是当他亲耳听到瞿行舟可能要订婚了的消息后,哪怕知道这很有可能只是周匀的谎话,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回国见见瞿行舟。

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瞿行舟,自己爱他,不?是因为他是缪斯才爱他,而是因为爱他所以他才?是自己的缪斯。

他不?相信一见钟情,所以错过了很多,他还没有告诉瞿行舟,他在学着怎么去爱一个人,也在学着控制自己的嫉妒和占有欲,只是他还没有彻底学会,所以他想当面求求瞿行舟,能不能再等等他?

魏濯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想见瞿行舟的欲.望是那么的强烈,以至于他的心脏不住地鼓击着胸膛。

咚咚、咚咚、咚咚……

……

魏濯在上飞机之前就给周匀发?了消息,经过了漫长的飞行?和转机之后,时隔一年,他终于再次踏上了S市的土地。

看着熟悉的机场,魏濯忽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拖着行?李箱走出了机场,远远就看见了举着小灯牌的周匀,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有什么明星来呢。

魏濯嫌弃地把他的灯牌按下:“丢人现眼。”

周匀一脸不满,盯着自己红红绿绿的灯牌反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特有排面?我这不?是想着咱兄弟俩这么久没见了,给你个惊喜吗?”

周匀深感魏濯不懂自己的心,愤愤然给他翻了个白眼。

魏濯听着他和自己贫嘴,近乡情怯的感觉被减淡了不?少,就好像一切都还和一年前一样。

魏濯推着行?李箱,直到上了周匀的车,才?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瞿行舟他……”

“诶?你不?是不信吗?”周匀故意和他唱反调,“不?信你还问什么?”

“和谁。”魏濯不理?会周匀的反问,直截了当地问道,“和谁订婚?”

“嗯……魏濯,再说这个之前,我先和你说个事?,你答应我不?会打我。”周匀观察了一下魏濯的表情,得到他的答复后,才?清了清嗓子,飞快地说道,“其实不?是瞿行舟订婚是他哥瞿琢陆我故意说是瞿行舟就是为了骗你回来不然我怕你这辈子都不敢回来见瞿行舟直接快进到孤独终老?兄弟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周匀憋着气顿都不顿地说完了这些话,脸都给憋红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缩了一下脖子:“我说完了。”

只是他没有等到魏濯的拳头,反而听见了一声轻笑,周匀连忙转头,却看见魏濯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嘴角挂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笑容。

魏濯说:“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像是一个战争过后的幸存者。

周匀无奈地摇了摇头,发?动了车子:“你今天先住我那里吧,你那个房子都一年没人住了。”

“好。”魏濯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景色,眼神微动,“不?,你先送我回去一趟。”

周匀疑惑地看了一眼镜子,但?还是把车子掉了个头,往魏濯的公寓驶去。

魏濯站在自己的房子门口,用指纹开了锁。

房子里的摆设还维持着他走之前的样子,除了多了些尘埃和无人居住的冷清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这个房子里保留着他和瞿行舟的过去,魏濯走过餐桌边,伸手碰了碰桌面,却沾了一手的灰尘。

魏濯把每个房间都转了一圈,最后走进了卧室。卧室的衣橱里还挂着瞿行舟的衬衣,魏濯伸手把它们都取了下来,塞进了自己的行?李箱里。然后对还在门口等他的周匀说道:“我们走吧。”

周匀开着车,随口问道,“你还打算回来做广告吗?”

“不?了。”魏濯摇了摇头,“已经不?需要了。”

周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这些艺术家的脑子他一介俗人是真的搞不?明白,魏濯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我觉得也是,从头再来太麻烦了。”周匀又问道,“那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啊?”

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两旁的行?道树长出了一片连绵不断的绿荫,魏濯开了一点窗,涌进来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已经回来了,那我就不走了。”魏濯笑了一下,问道,“我也好多年没有开过画展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卡文卡得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