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瞿行舟稍稍侧身让开了过道,医生点了一下?头，离开了病房。
瞿行舟站在玻璃窗外，看着病房里的魏濯。
护士站在床边正在调点滴,魏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呼吸平缓，像是又睡着了。
瞿行舟坐在玻璃窗外的长椅上?，用手抵着头,消化着医生刚刚和他说的事情。
魏濯失明了。
这件事不论怎么听都像是个玩笑，连带这场车祸也像是个闹剧。毫无征兆的，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瞿行舟从未想过，这种影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场景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就连现在他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是当他看见病床上?躺着的魏濯时,又忽然清醒明白了。意外之所以被称为意外，就是因为它的不可预测性。
比如一场筹备已久的音乐会上?，大提琴手的琴弦毫无征兆地断掉了，那个瞬间是突兀而又格格不入的。
就像他回头看见魏濯倒在血泊里?一样。
回想起那个场景,瞿行舟的太阳穴一阵尖锐的刺痛。
……
“听说魏濯醒了？”周匀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了医院,趴在玻璃上?探头探脑地问道。
瞿行舟接了一杯温水：“嗯,医生说再观察两天没有问题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周匀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松了一口气：“我就说祸害遗千年。”
周匀来的路上就听瞿行舟说了魏濯眼睛的事情，他看了看瞿行舟的表情,有点生涩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诶,你也别太难过,医生不是说了是暂时性吗,指不定哪天他突然就好了。我和你说，魏濯这人运气好得很，以前我俩买饮料他天天再来一瓶……咳,我的意思是他肯定没事。”
瞿行舟：“嗯。”
魏濯转进普通病房的那天，秦乔和魏询也下?了飞机，周匀接着他们到医院的时候，瞿行舟正坐在魏濯床边看书。
“瞿行舟？”魏濯轻声叫他的名字。
瞿行舟：“我在。”
魏濯得到应答之后就不再说话，瞿行舟也不追问，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病房里开着窗，纱帘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漏出了一点阳光，照在被子上?。
魏濯的手摸了摸被子，又问：“瞿行舟？”
瞿行舟：“我在。”
魏濯笑了笑，靠着枕头闭眼晒着太阳。
这几天下来，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暂时无法?视物这件事，只不过偶尔心里?还是会空落落的，有些茫然无措。
尽管魏濯不说，但时间长了，瞿行舟也察觉到了魏濯隐藏得很好的不安。
五感互通，魏濯虽然没了视力，但相对应的其他方面的感知度也敏锐了不少?。他习惯用听力和触觉来在脑子里?勾勒四周的环境。
有风，大概是开了窗；他的手背上?暖洋洋的，今天天气应该很好；瞿行舟在他的手边，有纸页翻动的声音……
瞿行舟低头看着书，他看得很慢，好久才翻过一页，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睫毛、鼻梁、嘴唇……还有脊梁和手掌。
魏濯刚醒过来的时候，就和瞿行舟说过：“还好我记得你的样子。”
所以就算看不见，也可以想象。
魏濯晒了会儿太阳，耳边忽然没有了瞿行舟翻书的声音，他微微侧头：“瞿……”
话刚说了一半，他的手背就被人握住了，瞿行舟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叫了，我不走。”
魏濯微微一愣，继而笑着应道：“好。”他动了动手腕，把自己的手指嵌入了瞿行舟的指间，和他虚虚地十指相扣。
瞿行舟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没有抽走。
他把书合上?，安静地看着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魏濯。
窗外的蝉鸣大作，像是一场盛夏的终曲。
魏濯瘦了很多，衣领处露出来的一小片肌肤苍白，浑身都笼罩着淡淡的病气。
瞿行舟看着他，不知为何在他的脸上看出了陌生?的感觉。
魏濯面容平静，脸上看不出有什么?遗憾或是痛苦的情绪，他的手臂和小腿上还打着夹板。
就在这时，瞿行舟毫无征兆地想起，魏濯是个画家。
一个右手骨折，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恢复的，才华横溢的画家。
瞿行舟心里?没来由的有些难过。
“夏天快结束了吧。”魏濯说。
房间里的空气缓慢地流动着，混杂着树叶晃动、蝉声四鸣、走廊上?推车匆匆而过的白噪音。
瞿行舟说：“快了。”
魏濯笑了一下?：“这是我和你第一次完整地过完一个夏天。”
瞿行舟有些晃神，上?一次他们分别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他忽然有些想不起来了。曾经横亘在他心头一天一天深根的那些日子，突然起了浓雾，变得模糊了起来。
像是一些远去了的、不再重要的记忆，比如小时候第一次看到雪，他记得大概的样子，但是想不起来也不那么重要。
他低下头：“嗯、是，可能。”
这场意外也许并不是一场灾祸，它打破了所有既定的已经脱轨了的事情，让瞿行舟和魏濯都有了一个放下的理?由。
瞿行舟把视线投到了窗外，窗外的叶子郁郁葱葱，在风中哗哗作响。
魏濯动了动手指：“瞿行舟。”
瞿行舟没有回头，轻声应道：“嗯。”
“今天天气很好。”魏濯说。
瞿行舟：“是。”
魏濯：“你在看什么?？”
瞿行舟：“树上?有个气球。”
魏濯：“什么?颜色的？”
瞿行舟：“红色。”
魏濯：“瞿行舟……”
“你到底想说什么?？”瞿行舟微微皱眉，转过了头。
魏濯刚刚好睁开眼睛看着他的方向。魏濯的目光没有焦点，涣散着落在他的身上。
他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只是想听你说说话。”
瞿行舟不合时宜地想，原来失明的眼睛也会有光的吗？
病房里安静了下?来，魏濯稍稍侧头，判断着瞿行舟的反应。瞿行舟的嗓子有些发干。
“你想听我说什么?。”他垂眼问道。
魏濯眨了下?眼睛，往瞿行舟的身前凑了凑。
看着他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瞿行舟像是被下?了定身符，僵硬地坐在那里，却分毫不动。
时间像是被延长了，被浸泡成了午后的暖橙色。一点、一点的，停滞了的齿轮重新卡回了原位。
瞿行舟任由魏濯越过了安全距离，一点点入侵自己的领地，就在嘴唇即将相触的时候，魏濯却停下?了。
他的呼吸和瞿行舟的呼吸交错在一起，保持着一种过分暧昧的距离，他咬着字尾低声呢喃：“行舟……”
瞿行舟：“我在。”
魏濯伸手碰了碰他的眉毛和额角：“我想听你说……”
就在一切都刚刚好的时候，突然，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了。
周匀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毫无顾忌地走了进来。
“魏濯！你醒着没？我把秦姨和魏叔接过来了！”还顺便带起了一阵气流，把房间里的旖旎吹散了个干净。
“咳咳！！”
作者有话要说：魏濯：暗鲨名单+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