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接生

安平晞的神色突然冷了下来,前世他知道一切的时候,可没想过要告诉她,而是任凭她无望地煎熬等待,从未给过只言片语……

她一点点抽回了手,垂眸道:“我家中一切可好?”

云昰顿了顿,盯着她道:“你还不知道?”

安平晞心头一跳,望向他道:“我该知道什么?”

云昰沉默了一下,转过头道:“父皇留下遗诏,安平家满门封赏,就连你的小侄女小侄子都在内。”

安平晞淡笑道:“我以为什么事呢!”

云昰复又望向她,疑惑道:“你连这都不放在眼里?这个世间可有你真正在意之事?”

安平晞没有回答,而是担忧道:“我母亲身体如何?二哥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

“应该……一切都好吧,”云昰闷闷道:“你父亲坐镇三军,你大哥去出使望海郡,朝廷试图与贺氏结盟,一起对抗北云。你二哥留在府中照应家小,自是不便外出。”

“北云有异动?”安平晞惊道。

云昰皱眉,苦恼道:“这些军国大事,也是你该问的?”

安平晞不屑道:“若非你提起,我还懒得问。”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时,阿煦送来了茶点,安平晞借故起身离开了。

云昰此番起来,一是为了探望安平晞,二是邀请风涟入宫。

前世因天同帝走得太急,之前纵容太子重武轻文,以致课业落下太多,而他又嫌名师大儒讲课冗长啰嗦枯燥乏味,所以对课业历来不太上心。

为此东宫三师商议后,决定退让几分。特意从民间寻来十余名才华出众、能言善辩的年轻学者,让他们进宫来为太子讲学,这些人中唯有一人最为出众。

他不仅文采过人,还对天文地理医卜星象这些杂学也能如数家珍,最让太子折服的一点是他熟读兵书,精通排兵布阵,对历朝历代兵器制作和性能颇有研究。

于是,那人便被破格授为侍读学士,入宫伴随太子。

朝中对此议论纷纷,毕竟外臣入宫于理不合,但太子一意孤行,对所有劝谏皆不予理睬,有言辞过激者更是予以杖责、鞭笞甚至贬谪。

不仅朝臣对此无可奈何,就连皇后也一筹莫展,几番冲突之后以致母子失和。

那人正是风涟,此后两年间他一直住在藏锋阁后的素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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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何时动身?”云昰走后,风涟一人坐在窗下盯着残棋发呆,安平晞轻轻走过去问道。

他抬起头,道:“待药配齐,可保你余毒不再发作时。”

安平晞坐下来,疑惑道:“先生为何要费尽心力救我?”

风涟神秘一笑道:“在下答应过一个人,许诺他定会让你安然无恙。”

安平晞失声道:“我二哥?”

她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紧张道:“你们之间可是有什么交易?”

风涟不禁笑道:“在小姐心目中,在下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救人便是救人,还非要暗中交易才行。难道就不能大发慈悲不求回报?”

安平晞不由哑然,她虽认识风涟,但不了解他,只觉得他深不可测,外表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温和善意虽令人如沐春风,但总觉得不是真正的他。

风涟又道:“小姐以前是不是见过在下?”

安平晞摇头道:“除了太平楼那次,再未见过,先生何出此言?”

风涟微微皱眉,困惑道:“总觉得……好像旧相识,在下做什么,小姐都不会意外,包括与太子相识,包括应邀入宫……”

安平晞粲然一笑,道:“兴许便是缘分,先生既是修行之人,定然笃信机缘,那么收徒的事考虑的如何了?日后太子登基,便是南云国君,先生荣升帝师,我也能沾点儿光。”

风涟微微笑着道:“常有人说我深不可测,但我观小姐,却也是心深似海难以揣度。既如此,我们也算是一类人,我便收你为徒,只是修行要讲机缘,入门并非易事,若你不嫌繁杂,我可以教你医术。万一将来风云突变,有一技傍身,总是好的。”

安平晞听他这么说,愈发坚定了心底的猜测,风涟此人绝不简单。

“家母这些年缠绵病榻始终不见好,若能学得几分医术,也算是极大的好事。先生放心,我自幼学东西很快,绝对不会让你教地太累。”安平晞喜道。

“有个条件,”风涟缓缓竖起一根食指,道:“无论到什么地方,我们都不能在外人面前师徒相称。”

“这有何难?”安平晞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

她似乎害怕风涟反悔,转头就去喊阿煦准备香案,要郑重其事的行拜师礼。

风涟始终含笑望着,温柔慈和的就像一个长辈。

是夜,他们在院外的竹林中设下香案,在长空明月的见证下行了拜师礼。

陈二嫂即将生产,铃铃回去陪伴母亲,药庐便只剩安平晞一人。

风涟要出去采药,因不放心她,便将她托付给小槐家。

这家除了小槐一个姑娘便只有两位老人,倒也还算方便。

安平晞坐在窗下,翻着风涟留给她的医典学药理识百草。

有时眼睛累了就起身去看小槐干活,洗衣摘菜劈柴挑水,她样样在行。

住了两天渐渐熟识了,小槐也开始有说有笑,还会问她城里什么样。

安平晞想了想说和村里差不多,就是房子比较大,人比较多,路比较宽而已。

期间风涟过来换了次药,说还缺一味草药,只要能找着过几日便可启程。

安平晞心里挂念母亲和二哥,日日归心似箭,只盼着早日养好伤能回家。

这夜睡下没多久,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小槐爬起身抄了根木棍出去查看,安平晞隐约听到啼哭声,忙系好衣带奔了出来,看到小槐正和一个瘦巴巴的女孩子说话。

女孩不到十岁的光景,手里提着盏破灯笼,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安平晞认出来她是铃铃的妹妹铛铛,想着该是陈二嫂要生了,便上前询问。

原来陈二嫂突然难产,稳婆睡前喝了酒叫不起来,邻居婶娘们过去看了也束手无策,铃铃便差她来找风涟先生。

小槐指着黑灯瞎火的竹林道:“别说风涟先生不在,就算在也没用,他一个大男人家还能去接生吗?”

安平晞也觉有理,便道:“你前日不是来领了你姐姐的工钱嘛,多给稳婆些钱,看看能不能把她唤起来?”

铛铛哭着道:“家里还了账,又添置了些物品,已经所剩不多,全买了礼物送给七姥姥了,可她大抵是瞧不上吧!”

她正欲劝慰,却被小槐悄悄拉到了一边,“陈家的事能不沾就不沾,姐姐回屋睡去,我来打发这丫头。”

安平晞气愤道:“这么大的事怎能不理?”

小槐叹道:“姐姐有所不知,我们村两个稳婆,有一个跟陈家结了仇,就只能找七姥姥了,偏生七姥姥嗜酒,既已睡过去了,恐怕天王老子也叫不起来。”

“大姐姐,要不你跟我回去看看吧,”铛铛跑过来紧紧拽住安平晞衣角道:“姐姐说娘一直在流血,要是没有大夫会死的……”

安平晞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奈道:“我不知道怎么生孩子,医理什么也只看了几天……”

以前大嫂分娩时,她虽好奇却也不能进院子看,只得在前厅坐着喝茶等消息。

铛铛哽咽着跪下恳求,安平晞念在铃铃的份上,只得应了下来。

“等等,”小槐焦急道:“产房乃污秽之地,姐姐一个黄花闺女怎能进呢?还是再想想……”

“人命关天,此刻还计较那些作甚?”安平晞知道她是好意,打断道:“我去帮忙想想办法,总比两个孩子干着急强。”

她这话说得违心,若是旁人的性命她才不理,但铃铃在二哥带她走投无路之时有过指点之恩,自然另当别论。

便在这时,忽听背后传来一个温润谦和的声音,“我回来了,或许可以帮上忙!”

安平晞猛地回头,看到风涟身负药篓,手中拄着根竹杖,静悄悄站在路口,阿煦提着琉璃灯紧随其后。

主仆二人仿佛天神下凡,周身都笼罩在琉璃灯纯净的淡淡光华中。

安平晞喜不自禁,迎上去道:“你们才回来呀?”

风涟微笑着道:“可不,赶巧了。你连进产房都不怕?”

安平晞看到他便觉有恃无恐,轻松道:“我给先生打下手,有什么怕的?正好借机学些东西。”

风涟挑眉道:“你想得美,是我来指点,由你动手。”

安平晞瞠目结舌道:“不、不会吧?”

风涟主仆先回药庐放东西,随后带着针囊卷轴等出来了,那张人体脉络图安平晞倒是略懂,风涟又临时抱佛脚指点了一番,这才出发往陈家赶去。

安平晰紧张的满手是汗,便想说话缓解一下,“先生以前给人接生过吗?”

风涟脚步微微一顿,神情恍惚道:“只一次,因为情势危急就也顾不了那许多。”

安平晰心底敬佩油然而生,无论他是怎样的人,医德方面无可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