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晞睡到半夜,恍然听到一阵闷雷滚过,她不由惊坐起来,发现心跳剧烈,像是要迸出腔子。
隐约听到有人说话,她忙披衣出去查看。
门外朔风凛冽,刺骨寒意扑面而来,她慌忙抱住肩冷的直吸气,隐约看到院外围着几个人在说话。
她冷得牙齿打颤,正欲退回时听到云桢的声音,“迷津破了。”
安平晞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缩回到门后抱着肩膀发抖,“你进来不?”
左腕有什么东西磕在了肩胛骨上,她忙探手去摸,竟是一只镯子。
脑海中登时闪出一个诡异的?念头,她慌忙跑进里屋,凑到烛火前去看,只一眼便吓得惊叫出声。
一只玲珑细巧的银色手镯,正套在霜雪般的皓腕上?,她猛地想起了那个全身上?下笼罩在幽秘黑暗中的往生?殿神官。
玄阴之气、幽冥令、手镯,这三?者究竟有何关系?
怎么会凭空多出这只镯子?冥界中虚幻的东西竟会出现实体?
安平晞慌忙环顾周围,房间里静悄悄地并无别人,可她却不敢去瞧黑魆魆的?角落,随手抓起一件外袍匆匆穿好,转身逃了出去。
云桢正迎面走来,见她一副狼狈样,皱眉道?:“见鬼了?”
安平晞正欲如实回答,但话还未说出,却不由自主改口了,“刚才做噩梦了,梦到天塌了,把我压醒了。”
她终究不敢说出手镯的事,因为她也无法自圆其说,没有人会相信的?。
“我以为你见天象有异,这才起来的。”云桢仰头望着夜空,喃喃道?:“你没发现下雪了吗?”
“雪?”这个字只在诗词文章中见过,碧灵江以南从不会下雪。
安平晞一时间也忘了冷,抬头望着天空,这才觉察到有什么细微冰凉的?东西落到了脸上,她抬手一摸,却只有一点水痕。
“迷津破了。”云桢又重复道?,“你都不惊讶吗?”
“不是迟早的事吗?”安平晞不解道。
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关门声,安平晞这才发现原来很多人都出来了。
“进去吧!”云桢淡淡道。
安平晞忙跨进屋,走到烛火前烤手。
“方才红光漫天,好不壮观。”云桢神情木木地坐在矮塌上?。
“我又能做什么呢?”安平晞加了件衣袍,右手探入左腕,轻轻摩挲着那只手镯。
迷津已破,那面具人应该也出现了吧?天市城危在旦夕,云昰……想到云昰,她心中便觉烦乱不堪,他会和?前世一样被敌军挂上?战旗叫阵吗?
可这又跟她有何关系?他既与薛家订婚,那薛家自会想方设法保他吧!
“你们把我拘在此处,究竟有何用意?”她抬起眸子,幽幽道?。
“你命中有死劫,带你来此,助你消灾解厄,别不识好歹。”云桢不悦道。
安平晞不由抬手抚上?了脖颈,竟还有死劫?
**
玉女峰上?夜色正浓,风涟发出三箭后已经精疲力竭,待阵眼处红光消散,才长长舒了口气,扶着弩车站了起来。
“阿曜?”他轻唤了一声,见身畔的?安平曜不知何故竟陷入昏睡,忙俯身查看一番,见他并无大恙,才略微放下心来,喃喃道?:“我们就此别过吧,有缘再会!”
说罢却又苦笑道?:“待我收拾了安平严,恐怕再会已是仇人,还不如不见。”
他转身径自下山,半路上便遇到接应的?北云细作。
“国师大人,韩经带人擒获了太子云昰。”
“韩经是谁?”风涟皱眉道?。
“擎天堡堡主韩烈庶子。”探子如实禀道?。
“云昰身边未带亲随?”风涟愈发纳闷。
“他孤身一人,正好昏倒在山脚下,便被韩经捡了个大便宜。”探子道?。
“崔峦何在?”
“大将军此刻应该在江上?对战安平严。。”
“带我去找韩经。”
“是!”
北云暗探已经杀进了屏幽山,此刻正与山中驻军杀成了一团,双方皆是死伤惨重。
风涟负手站在暗影处,意兴阑珊道?:“韩家棋差一招,连屏幽山有多少兵力都不清楚,就敢孤军深入。”
探子不解道:“要属下去搬救兵吗?”
风涟抬手制止,道?:“擎天堡敌友难分摇摆不定,如今韩烈已死,立场愈发不明,暂且不用管。先与大军汇合,再做打算吧!”
“是。”探子恭敬道,“大将军已安排好人手接应,属下这就去联络。”
天同十六年十二月初六,永康城破,安平曙率残部渡江,逃入望海山脉。
同日,韩练在永康城头插上?了北云大旗。
崔峦十万大军势如破竹,安平严节节败退,最终退守天市城。
眼看着大局将定,却发生了两件事。
太子云昰被中郎将裴询率人救下,韩经及其部众皆被斩杀。随后云昰领虎威营率先赶往永福城,断了崔峦想孤立天市城的念头。
就在当夜南云刺客潜入中军帐,一举刺杀七名军将,重伤辅国大将军崔峦,幸好国师及时赶到将其擒获。
一时间军中都在议论多年前朝华公主遇刺之事,虽兵强马壮人多势众,但见南云刺客轻易便能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不由得心生?惶恐。
幸而有国师坐镇,这才勉强稳住军心。
刺客身份很快查清,竟是南云宰辅薛立仁五弟薛立浦。
薛家得到消息也是慌了神,薛立浦亲自上门拜访,想托安平严向敌方要人,却被严词拒绝。
于是向很多年前一样,薛家开始派人暗中游走,联络其他世族,以换回薛五郎为由,悄悄向北云递了降书。
崔峦尚不能理事,国师命人去天市城下叫阵。
城上人心惶惶,本以为开战在即,不想敌方却提出联姻,若大将军安平严肯让爱女前往北云和?亲,便可暂免干戈。
一时间众人如释重负,齐齐望向面色铁青的?安平严。
宰辅薛立仁率先跪下,义?正辞严道:“肯请大将军忍痛割爱。”
众臣见状,也都齐齐跪下恳求。
安平严咬牙切齿道:“小女顽劣,早已被我逐出家门,北云此举,定是存心羞辱。”
众人只当他袒护女儿,不由得群情激昂,围上去七嘴八舌地请他为大局着想……
**
北云为何突然提出和亲,这是谁也没想到的,就连安平严也极为意外。
为何人选却是安平晞?整个天市城都在议论纷纷。
论理说这种时候和?亲的应该是公主,可天同帝膝下仅有二女,长女云桢早年入道,再无音讯。次女云檀已嫁为薛家妇,自是不能再去和亲。
安平晞在一众淑媛中容貌最为出众,而且她是安平严的?女儿,安平严作为主战派首领,若他同意派女儿和亲,便等于输了阵仗,若不同意,北云则有了名正言顺的开战理由。
可安平晞在哪?众人这才想起来,自打安平夫人逝世后,安平晞便似销声匿迹了。
就在朝廷四处寻找安平晞时,一个羽衣轻裘的?女冠带着几名青衣道士出现在宫门外。
“安平晞在此,你们可得看好了。”她扬起手中拂尘,指着其中一个素衣女子。
安平晞叹道:“这等出风头的事,道?长为何不去做?您法力无边,若能趁机拿下对方国师人头,简直是奇功一件。”
云桢挑眉道?:“少来编排我,我已是出家人。以你的?眼光,既然嫁不了我弟弟,想必这边也没有你能瞧得上?的?男人,不妨去北云,说不定能遇到心仪的对象。”
安平晞翻了个白眼,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禁卫团团围住,但态度却是无比地恭顺客气。
“别紧张,有我在,她跑不了。”云桢道。
“这位道?长是?”禁卫只觉得她眼熟,却一时间认不出来。
“还不见过大公主!”安平晞淡淡道?。
众人皆是又惊又喜,忙上?前拜见,要引她们入宫,却被安平晞断然拒绝。
她也不愿回安平府,最后只得安排她在驿馆下榻。
驿馆迎来的第一位客人是薛琬琰,许久未见,她再不复昔日活泼明艳,满面愁苦地抱住她,泣道:“晞儿,小叔叔落入北云手中了,我担心他凶多吉少。”
安平晞这才得知薛立浦行刺之事,忙再三?开解,并保证若有机会遇到,一定会设法营救。
第二位访客是皇后,安平晞闭门不见,任由她在外做戏。
直至睡前也没等到二哥,她以为安平曜会第一时间来找她,可如今始终不见人,心中不免忐忑,就连入睡也极为不安。
隐约中感到身边有人,她心头一喜,连忙醒过神来,就见云昰坐在榻前,正握着她的手痴痴凝望着,像是几百年没见过。
安平晞想到离家出走那夜他气势汹汹上门拿人的?情景,心中不由一紧,忙抽回手缩到了墙角,神色惊恐地高喊来人。
命中死劫这么快就来了?紧张到极点,只觉呼吸堵窒眼前发黑,竟是瞬间失去了意识。
安平晞悠悠转醒时先抬手抚了抚脖颈,其后才轻轻舒了口气。
这个动作落在云昰眼中,像一只刺入心肺的针芒。
她感觉到他的?目光,慌忙坐起身来,见他站在榻前两丈处,顿时又紧张起来。
见他并无动作,这才略略松下心神,蹙眉道?:“殿下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