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时光,真的就像一场梦。
他们都不曾去过别的地方,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更不知道和北云比起来,南云实在渺小的微不足道。
安平晞抬起头望着对面少年,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我们以前好像挺喜欢吵架的,”她放下茶盏,轻笑道?:“若是能和现在这般友好相处,也许一切会好很多?。”
“现在的我们既是我们,又不是我们,不可同日而语。”云昰道。
安平晞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回到往昔,那么一切还是会发?生?的。因为曾经一个比一个心气高,谁也不愿服软,从来都是针尖对麦芒,以为压倒了?对方自己就赢了?,可是在感情中这样针锋相对只会两败俱伤。
“当?年……看到我那般落魄,你应该很得意吧?”她挑了?挑眉,若无其事道?。
如今再回想起曾经的那两年,已经云淡风轻到再兴不起半点波澜。
云昰神色一凛,下意识道?:“怎么可能?我……我很后悔的。”
“后悔?”安平晞极为讶异道?:“真不敢相信,你会说出这俩字。”
云昰叹了口气道?:“当?年的我就是个傻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明明是一句话的事,可是却一直等着你主动来找我。”
安平晞更为惊讶,瞪着他道?:“你说什么?”
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赤诚相对的机会并不多?,不管她是否相信,他觉得都应该跟她说清楚当?年自己是怎么想的,“我承认我曾经是个懦夫,经受点儿打击就一蹶不振。开始的时候我是不信的,我想着以你的性格定然会来找我对质。但你始终没有来,一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你都没有来,我开始便有些相信了?。毕竟没有人会用这种谎言来骗人,何?况若真是谎言的话,又怎能同时骗住我们两个人?”
“我没有等到你,便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了?。”现在想起来,心中依旧无比痛憾。
安平晞不由苦笑,命运何?其残忍?竟开了?这样大的一个玩笑。她在等着他的时候,他也在等着她,可她主动地太久了?,早就累了倦了,唯独偷懒了?一次,便酿成了?那样大的一个悲剧。说起来还是缘分未到吧,或者是老天从来就不看好他们。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一切只是个谎言?”她打起精神低低问道。
云昰微微一震,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沉声道:“南平巷那夜,风涟将你带走我,我与他发?生?了?冲突,从他口中得知了一切真相,才发?现原来我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一切既残忍又好笑。”
南平巷……想到这个名字,安平晞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脖颈,似乎还能感觉到森森杀气,不觉微微颤了一下。她闭了闭眼睛,努力想要将与安平严有关的一切记忆都甩脱。
云昰心头涩痛,起身走过来轻轻抱住了?她。
安平晞下意识地想要推拒,却发现对于他的亲近,自己心里并不抵触。
他的怀抱和他的人一样,单薄而?冰冷。她不由得想起了?往生?殿那个置身于黑色斗篷中冰冷虚无的神官,鼻子顿时一酸。她已经感觉不到对他的爱意了,似乎只剩下惺惺相惜。
“阿晞,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我知道道?歉没用,但错了?就是错了?。当?年是我懦弱没有担当?,才害你受了?那么多?苦。”他轻抚着她的背心,笨拙而?生?涩地安慰道。
安平晞淡淡一笑,轻轻推开了?他的手臂,“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
过去是无解的,因为一切已经发?生?了?,是永远消除不掉的记忆。
她站起身道?:“明日我应邀去城外狩猎,你若有兴趣可以一起去。”
*
春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
如今的节气正是秋猎,承宁帝日理万机,自是抽不出时间亲自前往,因此这次的秋猎便由撷华主持。
安平晞到场后并未见到平章王,问了左右才得知他已离京赴任去了?,她心中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猎场在平王山中,离城五十里,数百人浩浩荡荡出发,直到晚间才到了猎宫。
胜红留守公主府,阿慕和文雨随行,除了配备的侍卫,还带了云昰和秦徵,说起来他俩也算同僚,安顿下来后都来向安平晞请安。
秦徵看样子比云昰年长一两岁,生?得孔武有力高大健壮,但脸庞却并不显粗犷,而?是周正英俊的,很标准的北方男人长相。
安平晞不由多瞧了几眼,还没开口便感觉到秦徵旁边云昰不忿的目光,她有些忍俊不禁,随口问道:“秦公子以前来过猎宫吗?”
秦徵忙拱手道?:“回禀公主,臣幼时有幸同父亲伴驾来过几次。若公主不嫌弃,明日可否由臣做您的向?导?”
安平晞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骑术不佳,别说跃马弯弓,能跑稳当就不错了?。你们自己去玩吧,我从旁观战即可。”
她说这话的时候娇娇柔柔的,倒的确像是那么回事的样子,秦徵不疑有他,忙道?:“若公主不愿下场,那臣便陪侍左右。”
还不等安平晞开口,他旁边的云昰突然冷笑了?一声,挑眉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到了猎场怎么能干站着?秦兄可否愿意和我比试比试?”
秦徵当?日较量时落败于云昰,心中本就不忿,见他当?着公主的面提出这个要求,哪里有不应的道?理?当?即便定了?下来,其后便告辞回去准备了?。
安平晞见云昰还站在那里,不由催促道?:“你不下去准备?是你提出要比试的,若真落败了?,可是要颜面扫地哦?”
云昰哼道:“你瞧不起谁呢?我难道会输给这样一个莽夫?”
“莽夫?”安平晞忍俊不禁,“我倒看他挺不错。”
云昰冷笑了?一声道:“你什么意思?”
安平晞淡淡扫了他一眼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云昰正欲反口相讥,脑中突然警钟大响,忙吸了一口气含笑拱手道?:“公主觉得不错,那就不错。”
眼见安平晞神情松缓,他才长长舒了?口气,不由暗悔当?年为何?非要和她抬杠?吵吵闹闹那么多?年,最后却是一场空,不如退让一步又能如何??
安平晞难得见他服软,竟觉得挺受用,笑盈盈道?:“云昰,你如今长进了?嘛!”她上前一步,抬起一根纤白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乖,叫声姐姐。”
云昰拧着眉头,白了她一眼道:“做梦去。”
安平晞笑道?:“你就嘴硬吧,会有那一天的。”说罢便摆手道?:“你也回去歇息吧,明天肯定有得奔波。”
*
次日一大早众人便都在殿外集合,各个精神饱满跃跃欲试。
安平晞也换好了?骑装马靴,长发整整齐齐拢在冠里,露出了整张出水芙蓉般清丽的脸容,她本就身材修长四肢柔韧,如今穿上裁剪合身的骑装,愈发?显得英气逼人,就连撷华看到也愣一下,上来见礼道:“姐姐今日可真好看。”
安平晞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打趣道:“在猎场上光好看有什么用?”
“自然有用啊,”谢玉握住她的手,眉开眼笑道?:“俗话说秀色可餐,但今日这场合,应该是看到你就精神大振,等着吧,待会儿我定能拔个头筹,为母皇陛下争光。”
“那就看你的了?,姐姐只能为你摇旗呐喊。”安平晞笑着与她击掌。
除了宗室子女,还有朝中重臣之后,出场的约摸有上百人,先是焚香祭天,随后各自上马往行宫后山的猎场奔去。
安平晞左右随侍的是秦徵和云昰,两人互看不顺眼,全程几乎没有交流。她也懒得调节,由着他们闹。
撷华是代替承宁帝主持祭典的,所以由她射出第一箭后,本次秋猎便算正式开始了?。
安平晞纵马奔上一处高岗,见秦徵和云昰也跟了?上来,不由得回过头去纳闷道:“你们昨晚不是说要比试吗?跟着我做什么?”
秦徵似乎也颇为不解,望了?眼云昰道:“臣见王兄一直跟着公主,便也跟了?上来。”
云昰没好气地瞧了他一眼,道?:“我既说了?比试,自然不会食言,可今日咱们二人若都走开了?,谁来护卫公主?此处是山间密林,常有野兽出没不说,还可能不慎被别的猎手冲撞到。秦兄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秦徵见他这么说,顿时恍然大悟,转身作揖道?:“还是王兄想的周到,在下佩服、佩服。”
安平晞莞尔一笑道?:“你们自去比试,不用管我。今日出行又不是只带了?你们俩,还有其他护卫呢!”
云昰转头瞟了?眼默默跟上来的十余名?铁甲护卫,冷哼道:“这帮人你才认识几天?竟都信得过?”
安平晞没好气道?:“你这话说的可就没道理了?,难道你们二人与我相识很久了?吗?”
云昰哑口无言,秦徵忙笑着打圆场道:“王兄的意思是,我们都是陛下送给公主的,自然与他们不同,纵然相识没几日的,但对公主的忠心却是毋庸置疑。”
安平晞淡笑着望了?眼云昰,道?:“是这样吗?”
云昰只得不情不愿道:“秦兄所言甚是。”
“既如此,那今天可就要劳烦二位了?。”安平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