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忘忧谷四人在暮色将至的时候到了洛阳城内。
楚怀瑜微微掀开车帘,只见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夕阳的余晖淡淡的洒在红砖绿瓦和那些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街道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不远处传来商贩们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伴着偶尔响起的马撕长鸣,一片繁华喧嚣的景象。
忘忧谷在洛阳城有一座别院,白苏驾着马车拐进一条小巷子内,越往别院的方向走,喧嚣声就越来越小,越来越幽静。
终于,马车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前停了下来,牌匾上刻着‘清雅小筑’四个大字,白苏身手利索地跃下马车敲了敲门,不一会儿走出来一位年逾六十,身子胖乎乎的老人,正是忘忧谷这间别院的管家楚忠。
“忠伯。”白苏抱拳行礼。
“苏小子啊,主子到了?”忠伯的脸上顿时染了喜色,伸长脖子往白苏身后的马车上看去。
下了马车,楚怀瑜跟在爹娘身后往前走,“主子,夫人。”忠伯见了楚司衡激动地正要上前行礼,被楚司衡一把扶住:“忠伯,无须多礼。”楚忠是忘忧谷的老人了,看着楚司衡从小长大的,如今管理着这处别院。
“礼不可废,礼不可废啊。”忠伯摇头,楚司衡与云溪相视一笑,看来忠伯这性子是变不了了。
楚忠坚持行了礼,抬眼看到楚怀瑜,见着这娇娇的小人儿藏在谷主身后,不由得生起慈爱之心,放轻了声音,柔声道:“这便是小姐了吧?”
“鱼儿,见过忠伯。”
“忠爷爷好。”楚怀瑜上前,脆生生的开口唤人。
“哎,好好好,小姐好……”忠伯笑得合不拢嘴,突然一拍脑袋,懊恼道:“瞧我,高兴得过头了,主子,饭菜已经备好,快进屋吧。”忠伯招呼着众人进屋,又唤来小厮安置马车。
‘清雅小筑’是忘忧谷收集情报的据点之一,在离洛阳城东市不远的一处幽静小巷中,进了大门,走过青石铺成的小径,撞入眼帘的是一幢红砖绿瓦的三层阁楼。院子虽不甚大,假山湖泊却是一应俱有,加上院子里各色菊花的映衬,清雅玲珑。
进了大厅,里面有眼色的丫鬟小厮立即上前,端上盛了水的铜盆。
净手之后,三人落座于红木圆桌旁,楚司衡举杯揭开茶盖轻啜了口,缓缓道:“将晚膳呈上来吧。”
葱扒虎头鲤,糖醋里脊,料子凤翅,酸汤丸子,炸紫酥肉,八宝饭……一桌子的洛阳美食,楚怀瑜看得饥肠辘辘。
这一顿饭楚怀瑜吃得酣畅淋漓,饭后,忠伯使了名叫千草的丫头服侍她回房休息。
跟着千草回到早就准备好的房间,楚怀瑜好好泡了个澡,洗去一路的风尘,这一觉睡得分外香甜。
……
楚怀瑜意外的睡过了头,第二天一早,是被自家娘亲从被窝里扒出来的。
迷迷糊糊的被人服侍着穿衣洗漱,楚怀瑜被娘亲按坐在典雅的梳妆台前,任千草梳理着头发。
千草眼睛看着菱花镜里的小姐,玉颊生辉的小脸上,唇粉齿白,一时楚怀瑜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漫出一层水汽,更显得瞳仁又黑又亮……小姐真是美啊,鼻尖缭绕着楚怀瑜身上散出的淡淡香气,想起方才服侍小姐穿衣时满帐子的甜香,千草心中的小人揪手绢,小姐又香又美又乖,好想抱一抱啊……
内心活动虽然丰富,千草面上始终保持一脸木然,只耳朵微微发红,手上不停变幻,干脆利索的为楚怀瑜梳了个漂亮的发髻。
“哇,千草,你好厉害啊。”在镜子里瞥见千草为她挽发的动作,楚怀瑜瞬间清醒,在这个时代,每天最令她发愁的便是那一头坠到臀下的长发了,至今也挽不出个成功的发髻,好在每天有人为她解决这个难题,只是千草挽发的动作太快又变幻莫测,教她一时忍不住赞叹出声。
“小姐过奖了。”千草退后一步,更加面无表情地回应,只是耳朵上的那抹红已经延伸到了脸颊上。
简单的吃过早膳,楚怀瑜跟着父母往神隐门而去。
洛阳神影门在江湖上名气极大,其门派的轻功和医术在江湖上鲜有敌手,而神影门前任门主陆人杰陆老爷子同他的名字一样,实为人中豪杰,武功高强,为人义薄云天,且救人性命无数,更是时常免费义诊,在民间和江湖上的名声都很好。
这一次陆老爷子七十岁整寿,众多门派都遣人前去祝贺。因此这段时间洛阳城内客栈酒楼的生意空前的好,喜得那些老板们越加诚心诚意的连连祈祷‘陆老爷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一大清早,仆人们便将整个神影门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虽说离陆老爷子大寿之日还有十天,不过已经有不少武林中人来到洛阳,每日都有人递了帖子前来拜会。
“哒哒”的马蹄声停下,白苏勒马止步,已然到了神影门。
马车内,云溪双眼微微发红,直视前方,似要透过帘子看到那熟悉的地方,僵着身子一动不动,楚司衡楚怀瑜见状,晓得云溪是近亲情怯了,两人分别握住她的双手按了按,云溪回神淡淡一笑,率先下了马车。
陆英刚走至大门外,便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紧接着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蓝色人影来。
陆英一眼就认出了云溪,陆人杰老爷子曾经最为得意也最为关爱的弟子,他曾经的师妹,年少时陆老爷子对云溪的好甚至超过了对他这个亲生儿子的程度,他却一点怨愤都没有,只因他也将云溪视为妹妹。
“师兄……”看着眼前英武不凡的中年男子,云溪向前急走几步,红着眼唤道。
“师妹……”刚要上前寒暄,一声慵懒的“陆英兄”打断了他,陆英寻着声音看向紧随在云溪身后的楚司衡,只见他一身暗红色的玄纹云袖衣袍,头发由一根白玉簪子束起,姿态一如年少初见时闲雅,想起当初年少的那段岁月,不由笑出声:“司衡,一年不见,你又老了许多。”
不待楚司衡炸毛,陆英将目光转向旁边的楚怀瑜身上:“这便是小鱼儿了吧?。”
“陆师伯好!”看娘亲的神态,想必这位便是神影门的现任门主陆英吧,楚怀瑜上前一步,蹲身行了个礼。
上下打量一番,陆英笑着点点头,接着说道:“好好,玉溪,快进去让师父瞧瞧小鱼儿吧。”
“师兄,大家都好吗?师父,他,他老人家原谅我了吗?……”云溪哽住,说不下去。
说起十五年前的那段原委,其实是个老套的故事,名门正派的女弟子行医历练时遇上心仪的对象。两人情投意合,生死相依,恩爱不移,偏偏这个心仪之人是行事非正非邪的忘忧谷谷主,陆老爷子看不惯楚司衡的行事作风,更何况楚司衡的师父还是他斗了一辈子的死对头,于是百般阻挠,云溪不可能抛下师门随楚司衡而去,事情在此僵了下来……
千般波折之下,楚司衡常年无踪迹的师父找上陆老爷子,两人依往常在医术上斗了一场,只是这次赌的是徒弟的婚事,结果不言而喻,陆老爷子终于还是同意了这门婚事,却是闷了口气,不再见这出嫁的徒弟。每年老爷子的生辰云溪都会前来,人说越老越小,老爷子宁愿躲着偷偷看着徒弟,就是不愿出来受礼。今年这七十大寿嘛……
云溪双眼含泪的看着陆英,楚司衡一边心疼的上前揽住她的肩,一边冲陆英使了个恶狠狠的眼色。
陆英欣慰,看来师妹这些年来过得很好,司衡虽然桀骜不羁,对师妹却是始终如一真心实意的好,爹也该放心了。
“师妹,大家都很好,至于师父,其实这些年的书信往来,他都知晓,你写的书信啊,都在他老人家那里压着呢。每年你送来的礼物,他也都宝贝的很。这次给你们的递帖,也是他偷偷写的。”说到这里陆英眨了下眼睛:“这下放心了吧,不过不能让师父知道我说的这些,可别给我说漏嘴了啊,小师妹。”
云溪‘噗嗤’一笑,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她点点头,牵过楚怀瑜的另一只手,随着陆英朝着陆老爷子的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