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晶莹的露珠从竹叶上簌簌落下,坠打在潺潺流动的溪水里,发出悦耳的声音。庭院深深,竹影重重,下了一整夜的雨,清凉的湿气夹杂着浅淡的花香弥漫在空气?里,万符门的众人用过早膳,如?往日一般,开始忙碌起手头的事情,采花入药,制虫成蛊,薄薄的雾气缭绕,当真是一处难得的清雅之?地。
盈盈绿意间,突然有红衣如?火的妖娆女子,带着两列黑衣鬼面的高大男子以雷霆之?势,破门而入。
宁静平和的地方突然喧嚣起来,不多时,万符门的门主,万宗被两名高大男子押解着,带到了坐在石凳上的女子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万符门有何事?”双手犹自带着药汁的万宗被按压着跪在地上,脸上是隐忍的惊惶,他强抑着内心的怒气?发问。
他们万符门一门几乎全部都是医者,一向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也从未得罪过任何人,世上谁人不得病?来这里的江湖人皆是为了求医问药,故而门中虽没有武艺高强者,却也从来没有人如此刻这般,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们全部押解在此,以这样来者不善的姿态。
“罗刹教!”红唇轻轻吐出这三个字,奈何勾唇一笑,像是没有看到他面上那一刹那的恐惧,莹白如玉的指尖卷起身前的一缕秀发,不紧不慢地缠绕着,明明是很平常的动作,却凭空被她带出一股媚意来,“至于有什么事......”
自然是来寻找或可以解除情蛊之?人的,手指一紧,几根秀发被生生扯下来,她却仿若毫无所觉,只眼底的暗红越发的浓了起来。
故意顿住不言,一双美目缓缓看向庭院中被制住的众人,释放出若有若无的魅惑。被她凤眸掠过的男子浑身一颤,神?魂皆荡,身上一股酥麻,忍不住赤红了脸低下头去,就算在此等情状下,仍然控制不住想入非非,世间竟有如?此倾城绝色的女子,若能......
“万门主进了我罗刹教,自然便知是什么事情了!”娇软艳丽的红唇中吐出轻飘飘的几个字,“至于这些无用的人,杀了吧!”
穿堂而过的风停了一停,空气突然安静,几息之后,人群中忽然传来痛苦的呻/吟声,戛然而止的大叫声,以及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咒骂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隐身在暗处的少女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睁睁瞧着院子里的一切,泪流满面,她惊恐的看见,红衣女子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让她以为那女子发现了自己,忍不住瘫软了身子。
奈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好姑娘,逃吧,然后将今日发生的一切毫不遗漏的宣扬出去,若在满腔恨意之下能夸大其词更好......罗刹教被称为魔教?,自然该是冷酷无情,嗜血残忍,屠人满门,无恶不作的,方能对得起这个称号不是吗?
只是教主,你猜,这样楚怀瑜还能和你在一起吗?她的父母会同意吗?呵~
又或者,她若告诉教?主,血玉在楚怀瑜身上,到时候,啧啧......楚姑娘,心上人因为神功断情绝爱对你不但情意不再,甚至为了俗物欺你骗你,逼你迫你,你又当如?何呢?
待到了那般境地,你们还凭什么双宿双飞情意绵绵呢?
哈哈......粉魇上一点朱唇含笑,如?鲜血欲滴,美目中是沉沉的杀气?,将一张芙蓉面称得煞是妖异,如?狂似癫。
下令将昏迷过去的万宗带上,女子领着收割了满门人命的教?众翩然而去。
鲜血遍布的庭院,面目狰狞的尸首,老弱妇孺皆有,直冲天际的血腥味提醒着黄泉这场单方面的屠杀,发生在不久之?前。
浓眉紧皱,看着熟悉至极的杀人手法,他静静思量,半晌后如来时一般的突然,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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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年积雪的雪峰上,青绿色的身影在这雪意茫茫之中格外显眼,楚怀瑜带了口罩,披着斗篷,宽大的风帽低低压下,遮住了额头和眉毛,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盈盈杏眼。
积雪没膝,她每一步都走的怪异又艰难。
天山地势很高,爬到第二?座高耸的雪峰时,楚怀瑜行到半山腰处停下,撑着木棍喘息良久,才终于感觉心慌胸闷的难受好了些,膝盖以下被冰雪侵得几乎麻木,大腿内侧被磨破的肌肤倒是不觉得有多疼了。
轻轻抚了抚,她苦笑,看来不是人人都可以连续不停快马加鞭赶路的......她抬头望向峰顶,恍然忆起,去年冬日,她来寻找冰蚕之?时,他宛如?雪神般攸然出现,灿若暖阳的笑,照的人身上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玄远......
来到西域,她不敢找谷里暗部的人,每日还要乔装改扮,防止被发现,打听了许久,也没有人告诉她罗刹教具体在哪儿,只探出是在天山深处,许是翻过一座座雪峰,也就离他不远了吧......
所以她来了,哪怕是为了这机率极小的可能,她也要找到他。
一阵凛冽的风吹来,厚厚的披风被吹得鼓胀了起来,彻骨的寒袭遍全身,细弱的胳膊抱紧了双肩,仍然是止不住的冷。
“玄远,玄远......”单薄的身影晃了晃,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缓慢却坚定,呢喃细语从她舌尖轻柔吐出,带着缱绻深情,仿佛只要叫出那个名字,就能给她无限力量。
呼呼的风铺天盖地而来,夜色降临,渐渐分不清路径......
天山深处雪峰之?上,高楼重阁灯火辉煌,如?诗如?画!清风阵阵,松涛翻涌,香风缭绕。
明月清辉洒下万缕银光,笼罩着这宛如?天上盛景般奢糜的人间宴场。
白玉为池,琉璃千盏,美人如?花。
今夜罗刹教摆这盛宴,一为庆祝西域一统,二?则是恭贺教?主幽冥神功大成之?喜。一字排开的紫檀漆案分列两侧,上面罗列着各种罕见的奇珍美味,佳肴好酒,在这夜色之中倍加诱人,教?中的众人按身份落座,阶位分明,没有半分逾越,更无一人发出丁点声音。
直到碧落一挥手,丝竹声起,娇柔热烈的歌舞升平,众人才开始举起手中的酒杯相碰,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鲜艳的波斯绒毯之上,身姿玲珑的舞娘随着急奏的鼓点极速飞旋,金铃叮叮,轻薄的纱衣轻佻又大胆,裸露着雪白的四肢,妖娆的水蛇腰,裙摆飞扬间端的是妩媚动人,曼妙无比,吸引得众人皆投去若有似无的目光。
高阶之上,钟离妄蜷着一只腿,姿态慵懒的斜倚在玉座上,半支着头,一把漆黑如?缎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轻啜着杯中酒,嘴角含笑俯视众人,精致绝伦的俊美将满宴的颜色都压了下去。
碧落忘川坐在他下首的右边,前者看着下面的美人满眼放光,品头论足,后者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恍若未闻,碧落也不在意,只管说自己的,气?氛还算......融洽。
黄泉坐在左侧,粗矿的脸紧绷,目光不时落在钟离妄的脸上,唇几乎抿成了一条凌厉的线。
“黄泉,你有何事?”心绪不错,钟离妄把玩着精致的酒杯,看似随意的询问。
不动声色地咬了咬牙,黄泉忽然站起身,走至玉座前“扑通”跪下,抱拳道,“属下斗胆,请教主救楚姑娘。”
“砰”,正谈笑风生的碧落闻言左手一软,酒杯撞在漆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掏了掏耳朵,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那边,黄泉已经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请教主,救救楚姑娘。”
得,他还真是没听错,碧落的笑意定在了脸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许再提起楚怀瑜是教主早前给?他们几个知情者下达的指令,今日这欢喜之?时,这一根筋怎么......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底下的其他教?众浑然不觉这最?高的一方发生了什么,依旧畅饮享乐。
钟离妄眸光一闪,俯视着下跪的高大汉子,脸上的笑意不变,既不叫起,也不怪罪,只是莫名的威压迫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碧落忘川不自觉绷紧了身子,背心已经汗湿,黄泉僵硬地弯下腰,以额触地,倔强的祈求十分清晰,“楚姑娘以身试药解了我教?的燃眉之?急,于西域是一件幸事,何况教主的......”情蛊两个字囫囵吐出,几不可闻,唯有处在这高位的几人听得分明,“楚姑娘不能出事,西墨城中姑娘已经找了教?主许久,如?今她独自一人身处雪山之?中,怕是......”
未尽之?言几人心中分明,夜已深,在这天山冰雪世界之?中,她一个娇弱的姑娘家,是不可能熬过去的。
“唔,有理!”玉面分明带笑,眼角眉梢却是透着凉薄之?色,薄唇轻掀,低沉的嗓音凉淡如水,钟离妄扔了酒杯,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黄泉你便去将她带来吧。”
话音未落,一只雪白的信鸽攸然而至,落在碧落的肩上,动了动僵住的手指,他取出密笺,恭敬地呈递给?上首的教?主。
笺上是奈何的手笔,雪色纸张仅有寥寥一句:血玉在楚怀瑜手上。
微微动容,狭长的眼梢微微上挑,勾出一弧真实的浅淡笑意,抹碎犹带香气?的信笺,衣袍轻动,钟离妄长身玉立,刮了刮无名指上的白痕,轻笑一声,“黄泉留下,鱼儿么,自然由我亲自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