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的石梯向下延伸无尽,周遭静得可怕,孟珏站在密道口,目光明明灭灭,良久之后,仿佛下定了决心般,抬脚缓慢却坚定的踏了进去,书?架在他身后发?出沉重的吱呀声,缓缓旋转着挡住了密道的入口,武林盟主?的书?房重地恢复原样?,重归一片寂静。
刻意掩藏的脚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孟珏拾阶而下,走了一刻钟还没有到尽头,越来越潮湿闷热的空气,隐隐约约蔓延出来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心惊肉跳。
往前一步也许是?他不愿面对的真相,退后一步还可以?回到自欺欺人的粉饰太平,真的要戳破吗?他不自觉抚上左手拇指的断口,随即自嘲一笑,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是?想要逃避,他真是?没用?,有负师父的教导。
变得踌躇的脚步重又坚定起来,昏暗地道里两边的墙壁上燃着火把,快要走到尽头,忽然传来凄厉无比的惨叫,在寂静的空间里不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唇抿得死紧,仿佛有无形的手推他上前,面前已没有了路,苍白着脸色,他伸手毫不犹豫拧开了机关的暗扣,石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里面的乱象让他的瞳孔猛得缩了起来。
令人几欲作呕的血腥味混着冰寒之气扑面而来,如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照得整个空间亮如白昼,密室内的场景一眼?望去惨不忍睹。
寒冰作壁的房间呈圆形,暗红色的血液污了满地,血水里横七竖八得泡着数十具......干尸!正中央高?起一块阴阳八卦形状的玉台,眼?下那八卦中央,正端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身着赭色锦袍,半白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背上,在他身前趴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他把右手放在犹在挣扎的血人头上,长甲狰狰,骤然掐进血肉之中。
“啊......啊......”在男人惊恐沙哑的惨叫声中,只几息的功夫,便被吸干了内力,成了一具干扁可怖的尸体。
“住手!”孟珏惊怒不已,大吼出声。
“砰”一掌劈在干尸的头颅上,森森白骨瞬间粉碎,又一声爆裂的声音响起,却是?那具尸首被一掌击碎,粘着血肉的脏器四?散开来,浓重的血气逼得人窒息。
高?台上的人终于转身,一双没有温度的眸子充斥着魔魅的红,往日瞧着端方正气的武林盟主?此时满身杀气,嘴角的狞笑犹如修罗恶魔。
孟珏面色苍白的可怕,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眼?红如血死死瞪着玉台上的孟良君,偌大的密室内父子二人无声对峙。
“珏儿。”静默良久,孟良君忽然微笑起来,一双虎目亮如妖魔,“你怎么来了?”
“你......爹你这是?在做什么?”一句话断断续续地吼出来,这一幕让人不可置信,孟珏头上青筋暴起,只觉眼?前一片昏暗,忽而弯腰不停地呛咳起来。
幽暗的眼?神落在他伤口崩裂的左手上,孟良君眉心狠狠一拧,随即就又笑了起来,语气更加柔和,“你这孩子啊,就是?犟着不肯好生休养,让爹看了心疼。你受的内伤岂是?那般容易就好了,回去吧,爹嘱咐了厨房,今日按照惯例给?你炖了滋补的药膳,你可得多喝......”
“爹,你到底在做什么?吸人内力增强功力,这是?邪功你知不知道?”翻涌的血气让他站不住脚,孟珏虚软地靠坐在门上,疲倦地闭上双眼?,淡色的嘴唇吐出无力的质问?。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爹的事你无需过问?。孟旌,带公子回去好好养伤。”冰冷的话音落地,隐身暗处护法的孟旌点?住孟珏的睡穴,抱起他离了此地。
两人走后,墙壁上的机关乍启,凹进去的暗门里一人盘腿而坐,睁开阖着的双眼?落地,竟是?一位身量十分高?大的英挺青年男子。
男子走上高?台,打开手中的玉盒,一只通体紫色的小蝎子跃然而出,循着熟悉的气味钻进孟良君的虎口处,游走于他的全身经脉之中,孟良君熟练地运转功法,露出的皮肤上紫色纹路快速流动,他面色狰狞,额上渐渐渗出汗来。
半个时辰之后,一层紫色的微光将孟良君周身罩住,他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紫蝎破体而出,被英挺男子收回玉盒。
“恭喜盟主?,功力更进一层。”男子退后,俯首正要行礼,被孟良君的掌风托起,他顺势立到一侧。
世上的奇蛊无数,他手中的这枚名唤“血蛊”,难得至极,这种?蛊可以?助人将内力化为己?用?,短时间内成为内功高?手。只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要消受这种?蛊虫,却是?需要以?其精血寿命为代价。
“如今我?已身负十三位高?手的内力,你说,我?与钟离妄相比,孰高?孰低?”轻轻摩挲着渗血的虎口,孟良君声音微哑,似是?问?身边的男子,又似是?在问?自己?,“同景行相比,又如何?”
静了半晌,男子开口,声音几不可闻,“明商不知。”
“与他二人独斗,或许能赢。”冷笑一声,他眉目狠厉,“若再折十年寿命,我?还能吸受几人内力?”
“不可,如今已是?极限,若再用?此等方法,盟主?必遭反噬。”凝视着拇指上的赤金色玉扳指,男子平淡的陈述。
“江湖海深,只要利益一致,是?敌是?友,瞬息可变。哼,算起来,景行和钟离妄乃是?一对姨表兄弟,若他二人联手,我?必败无疑,你的大仇也再难得报。”
面貌有一瞬的扭曲,孟良君撩袍起身,一脚踩在死去多时的尸体上。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呵,知道离间两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顿了顿,他又说了下去,“儿女情长是?谓坟冢。”
男子默默地听着他言语,并不应和,心海却波涛汹涌。
“要一个人死,痛苦的方法多得是?,哈哈......景行......钟离妄......”咬牙切齿地念出两个名字,孟良君拍了拍男子的肩膀,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大笑着离去。
“明商,你的蛊虫,极好!”
鼻息间腥气浓重,男子毫无所觉,怔立良久,从胸口处摸出一枚女子的额饰握在掌心,星眸中光华流转。
拇指大小的明珠浑圆润泽,静静泛着微弱的清辉。
楚姑娘......
一声低喃轻轻消散。
外面,夜色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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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怀瑜睡眠一向是?很好的,今夜罕见地没有了睡意,辗转反侧许久不得眠。小脸埋在丝被里蹭了蹭,她索性披了衣裳,趿着绣鞋走到窗前。
窗纱滤进来的月光洒了满身,她恍惚了一瞬,伸出手去接朦朦胧胧的银光。
明天就是?定亲的日子了......
“咚咚”
“鱼儿,鱼儿......”
窗户外面蹲着一位俊朗公子,可惜公子仪态实在不雅,畏畏缩缩地四?处张望,形如小贼,楚怀瑜开了窗户探出身去,对上他挤眉弄眼?的鬼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阿沉,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是?也没睡!”师兄没料错,这丫头果然还醒着。
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楚承烨正要翻窗入室,后背突然一凉,他身子一僵又贴到墙上。
哼,哥哥进妹妹房间坐坐怎么了?八月的蚊子凶狠狠的,我?这细皮嫩肉的最招蚊子了,嘤嘤嘤......师兄你个醋缸!
罢了罢了,谁让咱技不如人呢!
对上妹妹疑惑的目光,楚承烨剑眉轻挑,从怀里掏出佛经,“鱼儿啊,长夜漫漫,哥哥无心睡眠,来来来,我?给?你念一段经文吧?”
自小到大,楚承烨不知受了黎渊先生多少罚,佛经念了许多本,每次听他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念经,楚怀瑜总熬不住睡过去。
“好。”杏眸流光,楚怀瑜忽然极快地抱了一下楚承烨,然后露出甜滋滋的笑拉他的袖子,“你进来,我?想躺着听。”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清朗缓慢的声音在屋子里低低蔓延,没过多久,蜷在美人榻里的楚怀瑜闭着眼?睛,发?出有节奏的呼吸。
月色幽幽,映在她雪色的肌肤上,极美。
楚承烨有些茫然怔忪,他唯一的妹妹,很快就要嫁人了。
抱着她送到床上,盖好锦被,神色温柔抬手摸了摸她细软的青丝,“鱼儿......妹妹,你会幸福的。”什么也不必怕,哥哥会让自己?越来越强,永远护着你,就算是?师兄,也不能让你受丁点?委屈。
“啪”
窗棂上发?出极细小的碰撞声,楚承烨好笑地摇了摇头,如那人所愿走了出去。
“师兄,鱼儿睡着了。”
立在庭中的男子修长挺拔,晚风吹拂,衣袂飘飘当真是?恍然若仙,低沉的话语更是?如渺渺仙音,“如此便好!”
“师兄怎么不亲自去哄睡?”楚承烨撇了撇嘴,将他大半夜的从床上挖起来,还不许他和鱼儿亲近,真是?气人!
“明日定亲,今夜自是?不能见面。”凤眸轻转,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是?吗?”楚承烨拧眉嘀咕,“原来定个亲如此繁琐的吗?”
淡淡“嗯”了一声,景行更是?没有什么表情,“你还没定亲,不懂也情有可原。”说罢转身离去。
楚承烨眉角抽搐,自小一起长大,他自然从那张面无表情的俊面上看到了隐隐的得意。
幼稚!
打也打不过,楚承烨深吸一口气。
回房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