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他一晚上都没睡好。
倒不是惦念父亲和赴约的事,而?是很反感?,也隐隐猜到这次邀请回黎家住是有什么目的。
又想,他们还邀了陆沉。不知道陆沉会不会去?,见见名?头上的亲家?
思?来想去?,他次日醒来的时候,眼下出现明显的青色,倦得不行,整个?人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黎家住宅在京市的桐叶苑别墅,黎知若一直在公司忙到快黄昏,才慢悠悠开车前往。
车放在停车场,他踱步进去?,在花园浇水的保姆看到他惊讶了一瞬,连忙走近躬身喊道:“大少?爷。”
黎知若不常回来,也对老宅里的人没什么感?情,点点头,应了声:“李姨。”
便自顾自往里面走。
保姆对这位大少?爷就更没感?情了,想起黎家老爷夫人小公子等了他一下午,结果快晚上了大少?爷才优哉游哉地过来,心头自然有怨气:“大少?爷怎么现在才到?让长辈等这么久,真是……”意味深长地抿抿唇,不说了。
黎知若脚步一顿,看着这位替那几人打抱不平的保姆,温和地笑了笑:“李姨的意思?是,我应该怎么做?”
保姆飞快道:“当然是赶紧进去?赔礼道歉啊,陆少?爷早就来了,让人看了笑话,也觉得咱们黎家没……”教养。
最后?两个?字保姆没说出来,但黎知若光看她?的眼神就明白了。
他暂时没心思?管这些,在意的是保姆话里的陆少?爷。
陆沉已经到了?
黎知若脸上闪过复杂,踟躇在原地,忽然不想进去?。
陆沉什么时候对他们那么积极,不是还在临河市拍戏,就这么迫不及待?
转念一想,陆沉和黎星澜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当然不能迟到。他心里有点不舒服,神色越发淡淡。
“大少?爷?”保姆见他发怔,喊道。
黎知若一双眼睛看向?保姆:“你让我赔礼道歉?”
保姆被他的眼神盯得有点怯,忽然想起这位大少?爷在黎家是没什么话语权的,而?自己更是从小照顾黎星澜长大,地位非同一般,便也双手叉腰,很有底气地说:“大少?爷,您虽然从小没有养在老爷夫人身边,但基本的孝悌要有啊,这不是让陆少?爷看笑话吗,要是传出去?——”
说到这里,被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打断:“叽叽喳喳的,到底谁在闹笑话?”
保姆看见来人,浑身一抖:“陆少?爷。”
陆沉手插着裤兜从别墅里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仅仅扫了保姆一眼,便让人觉得不怒自威。
黎知若没想到最先见到的会是陆沉。
快两周没有说过话,微信联系也停留在萌宠综艺播出的那天晚上。
陆沉看了眼呆站着不动的黎知若,心想这人怎么还会被一个?保姆欺负,心里乱糟糟的不舒服,无?语地扫向?保姆,嘴角嗤笑:“说那么多,废话连篇。”
保姆一噎,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陆沉踱步逼近,目光霸道地在黎知若身上游走。好像、比上次见要瘦了一些,眼底有青色也有黑眼圈,没睡好么?
为什么没睡好?
陆沉当然不会自恋到将原委归结在自己身上。
他犹豫了下,想问问,却发现黎知若那清清淡淡的眼睛,转向?了保姆。
保姆之前说的那些话再次钻进陆沉耳中,他耐心彻底没了,冲她?抬了抬下巴:“道歉。”
“啊?”保姆脸色难看:“陆少?……”
陆沉眯起了眼睛。
保姆吓了一跳,忙走到黎知若面前。
还没开口,黎知若率先说:“不用?道歉。”
保姆心松缓了。
她?当然不想跟黎知若道歉,本来自己就没有说错。
再说,她?在黎家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黎家对黎知若的态度。
那是恨不得他早点死的态度。
嘴角勾了勾,保姆在心里骂了他一句。
正要施施然离开去?做事,耳边忽然砸下一道温和的嗓音,浅淡轻缓,如沐春风,却让她?蓦地一惊。
“辞了吧。”
保姆瞪大眼睛:“这、大少?爷我——”
辞职,怎么能辞职?!
她?在黎家干了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熬出点头,不管工资福利或者老板的关照,都是在外面工作好几年都没办法?达到的。
保姆忙说:“我是小公子的保姆,夫人亲自请的,你说辞就辞?”
“哦?”黎知若皱皱眉头,有些不解道:“原来是黎星澜的……黎星澜他这么大了,还需要保姆喂饭?”
陆沉唇角一弯。
没错了,这才是他那个?生气就爱用?爪子挠人的小猫。
看起来任人揉搓,却是没谁能招惹的。
保姆都傻了:“你、你!”
黎知若没心思?和她?多说,转而?道:“陆少?是父亲的贵客,你招惹了他,自己应该知道那里头的三位会如何。”
反正陆沉都来了。
他不介意用?用?他的名?头,毕竟那名?义上的父亲母亲和弟弟,最顾忌的不就是陆沉和陆家吗?
黎知若理直气壮地说。
显然,保姆也知道陆沉于黎家的重要性,瑟缩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旁边的陆沉愣了下,旋即失笑,咳了咳,附和道:“就按大少?爷说的办,有什么问题,我亲自去?和……”他唇角翘起,深深看向?黎知若,“和我那岳父说。”
黎知若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红着耳尖,快速落下几字:“就这样吧。”
他转身往别墅里走。
并不搭理陆沉。
陆沉心里陡然浮现了一丝慌张,在黎知若越过他时,倏地抓住他的手腕,重重一拉。
黎知若恼了:“你做什么!”
陆沉拉着他往旁边花园走:“有事。”
黎知若一直被拉到花园墙角隐蔽处才停下,手腕被拽得发痛,对方刚松手,就忍不住揉了揉手腕,闷声开口:“什么事,说吧。”
正想问他这几天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冷淡,结果现在面对他不悦的语气,更说不出口了。
陆沉语气转淡:“你知道他们找我来,是做什么吗?”
“什么?”
“你父亲看中了一块地皮。”
不用?继续说下去?,黎知若就懂了。当时要他联姻的时候,父亲的意图就表现得很明显。
黎星澜既然一直喜欢陆沉,那么黎家肯定希望他去?联姻。可陆家搬出那句幼时定亲的话,这让父亲没法?,又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虽然不是黎星澜联姻,但好歹也是姓黎的。黎家和陆家能结亲,不管如何,对他都是百利无?一害。
黎父本来就是自私的人,当然不会顾及疼爱的小儿子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和自己哥哥结婚时,该多么心痛。他要的,从始至终就是对黎家的好处。
黎知若不想听父亲的算计,放在平常时候他只当左耳进右耳出,但此刻,心知黎家能和陆沉攀亲的中间?人是自己,便心头一团乱麻。
“你同意了?”他问。
陆沉没有正面回答,牢牢盯紧黎知若的脸,不放过任何表情:“你要我答应吗?”
又是这样……
明明没什么关系,却硬要做出那种?亲昵的模样。
当猫的时候也是这样。
黎知若莫名?火起,压得他心头喘不过气来,别开脸,干巴巴地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沉步步逼近,将黎知若逼得靠在微凉的墙壁上:“如果我说,有关系呢?”
墙壁又硬又凉,他只穿着薄薄的衬衫,后?背很快窜起一股瑟瑟凉意。
黎知若笑了,直面陆沉的眼睛:“你的意思?是,我同意,你就给?”
黑白分?明的眼眸流露出和平常不相似的狡黠。
陆沉还以为自己看见了小黎猫。
他喉间?滚了滚,心跳不设防地加快:“是。”
“我不答应。”
他听见黎知若说。
“我不答应。”黎知若别开脸,眼睛空空洞洞地望着远处,疲惫的脸上表情很淡,嘴唇微微抿着,一脸认真,“不仅是现在,还有以后?的每一次,所有和黎家相关的请求,期望,或者仗着联姻想要的东西,我都不同意。”
他削薄的肩背抵着墙壁,肩膀不宽,骨架很小,白衬衫宽松地包裹着身体,纯白的颜色清爽干净,和他浓黑如墨的发丝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样偏着头的角度,耳尖冒起的红晕轻易地钻进了陆沉的眼中。
“当然……”陆沉眯起眼睛,放肆地端详他的脸:“谁让那是我岳父呢。”
黎知若懵着脸:“嗯?”
陆沉玩味地笑了,伸手勾了勾他额前柔软的黑发,饶有兴致地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岳父最喜欢的事情,不就是女婿听话吗?”
黎知若气恼瞪眼:“你、你胡说什么——”
你是谁女婿?
不!
谁是你老婆!!!
陆沉支着下巴,将他的面部表情看了个?遍,最后?心满意足了,才勾起唇轻飘飘地说:“别瞪眼了,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黎知若快怄过去?。
陆沉才不管他怄不怄气,攥着黎知若的手腕:“走吧。”
拉他往别墅外面走。
黎知若本来还在挣扎着让他放开,结果看到这儿,狐疑地眨了下眼:“去?哪?”
陆沉理直气壮:“走啊,你还想进去?,一起吃个?饭?”
说完更来劲,抓着他很快就到别墅大铁门前。
黎知若觉得有点不对:“就这么走了?”
当然,他确实不想假兮兮地吃饭。
以往每隔一两年都会被喊回来,假吧意思?招待他,然后?坐在餐桌上,让他细细感?受一番父慈子孝,夫妻恩爱的场景。
他只想吃完饭了走,就当看不见,任他们叽喳。
他觉得自己表现得很明显了,但黎家三人仿佛乐此不疲,每年都会上演一次。
隔了半晌没听见黎知若回答,陆沉催他:“想什么,走,还是要留下来吃饭?”
黎知若从往事里抽身,“走。”
一片枯败的落叶掉在他肩头。
陆沉笑了,倾身拈起那片叶,猛地一扔。叶片伴着风从高空旋转着落在地面,黎知若怔了一瞬,陆沉的话音便钻进他耳中:“一、二、三,跑!”
手腕被用?力往外一拉,他慌地抬眼。
只看到陆沉的侧脸。
俊挺的眉骨和鼻梁,饱满的额头,耳朵到下巴的骨线分?明,是张扬而?放肆的。像太阳,不畏不惧。也像风,只追着想要的东西奔走,其余都分?不到他半丝目光。
而?他现在用?力牵着自己,唇角扬起,在笑。
黎知若忽然生了一个?念头,就这样跑吧,再也不要回到这里了。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先是跌跌撞撞在陆沉的身后?,然后?步伐理清楚了,并着陆沉的步调,跟上他。
风吹过,掀起他柔软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飞扬的眉眼在这一瞬清楚而?分?明。
灿烂得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嘴角抿出笑。
心里很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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