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多,乐集被雨浇醒了。
入目一片漆黑,身边隐隐绰绰,尽是高大的树木和藤蔓,雨水从枝叶的缝隙鞭子般的抽下来,打的脸上以及裸露在外的皮肤生疼,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凭借着本能抬起胳膊遮在头上,免得雨水冲得眼睛都睁不开。
明明入睡前他才跟於晚商量好了今晚轮流守夜的事情,毕竟跟谭瑜他们同处一室,谁不知道他们会背后捅刀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时刻保持警惕,更何况夜里还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可乐集没想到还是中招了,从木屋被扔到这密林里,他居然毫无知觉,这?是怎么做到的?
“……於晚?”他眯了眯眼睛,努力辨认自己身边的一团黑影,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泥水里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於晚!醒一醒!”
於晚身体的温度很烫,比起在淋了雨浑身冰凉的乐集,他就像是个烫手的火炉一般,气息也很微弱,紧闭着眼睛像是昏过去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乐集摸了把他身边凸起的东西,才发现是他们的行李,这?时候他也?顾不得去想为什么他们会连人带行李的被扔了出来,手忙脚乱地翻找着包里的防雨布,他记得收拾东西的时候於晚最先?放进去的就是这个。
“有了……”乐集连忙把防雨布盖在了於晚的身上,扶着他靠在树旁,自己则抽出了手电筒在四周照了一圈。这?手电筒的质量很好,当初买的时候於晚坚持要防水的,这?会儿果然派上了用场。
看?不出他们这是在什么位置,身边到处都是树木植被,藤蔓缠绕,青苔在枝干上铺了厚厚一层,乐集粗略瞄了几眼,分辨不出这都是一些什么植物,但在他们斜对面有一棵巨树,生长时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上半部分的枝干朝下弯曲,折角十分圆润,仿若天然形成,底下一片小小的空间未被雨水波及,简直就是绝佳的避雨之地。
乐集咬了咬牙,绕到於晚背后,穿过他两臂下艰难把人给撑了起来。在这种时候他忽然无比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健身房办个卡什么的,於晚比自己高一点也就算了,怎么看?起来那么瘦的一个人,拖起来会那么重,几度让他整个人都摔进泥水里。
费好一番功夫,半拽半拖地将於晚给弄到了巨树折角避雨的地方,乐集还将防雨布挂在了他们头顶的树枝上,只是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下来,无论是盖防水布还是将行李拖过来都做的无比艰难,期间也不知摔了多少次,脚下泥泞,深一脚浅一脚的,有时脚陷进去没站稳便摔得厉害,等?到他重新回到於晚身边的时候,模样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真他妈见鬼了……”乐集低骂了一声,好好在床上睡着觉,结果一转眼就被扔进了这?种鬼地方,现在下着雨是没什么动静,等?雨停了,什么虫子蛇的冒出来可就真完了。
乐集刚一坐下来就去确认於晚先?前藏起来的匕首还在不在,现在这东西无异于一颗定心丸,他摸到冰凉的刀柄,稍稍松了口气,侧过身去看?靠在树边的於晚,试探地叫了一声。
他将对方淋湿后一缕缕黏在额前的头发往后梳了两把,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来,或许是发烧虚弱,连嘴唇都在抖。
乐集拿剩下的防水布包着手机看了,凌晨四点多,离天亮还有些时间,於晚现在昏迷不醒,这?么大的雨,也?没办法离开,这?地方不能长时间停留,最好还是回到小木屋里去。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去翻自己一直藏在身上的车票,这?纸是特殊材质,防水防火,这?才在暴雨中幸免于难。乐集打着手电筒翻过车票来看任务内容,却发现车票的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乐集懵了下,将车票翻过来确认了一遍,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自己的名字,车次,时间地点,可偏偏没有任务内容。
这?什么意思?任务派发延迟?
“咳咳咳咳……”正当他一头雾水的时候,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於晚忽然弓起背剧烈咳嗽了起来,咳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似的,连原本苍白的脸色都涨得通红。乐集吓了一跳,连忙去帮他顺气,另一手从包里翻出了矿泉水,“来,喝一点。”
於晚下意识就着他的手喝了,眼睛半垂着,神智还有些模糊,“……这是哪儿?”
乐集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听起来有些远,“鬼才知道。”
於晚顺了气,勉强缓了些,只是脑袋晕沉沉的,思考有些费劲。这?雨下得急,雨水溅到脸上,过一会就要抹一把,整个人都是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又冷又重,实?在让人难受,“其他人呢?”
“我原本猜想我们是被扔出来的,但一看?到行李什么的都没丢,就想起了之前一个国产恐怖片,你看?过没,就是睡在闹鬼的屋子里,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会发现自己在房子外面,有可能我们都被那间木屋里的鬼给扔出来了,其他人也不例外。”
於晚脑子里嗡嗡的,“怎么会这?样……”
“算了,你先?别想了。”乐集看?他现在的状态并不好,“等?雨停了我们再说,现在天还黑着,贸然行动太危险了,更何况你还发着烧,这?回应该带一些药进来的……”
他絮絮叨叨又说了些什么,於晚已经听不清了,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雨声,除了防水布形成的一片安全区之外,四处皆是汪洋。
……
三个多小时之后,雨停了,温度升上来,蒸得人有些难受,衣服湿黏地贴在身上,很不好受,乐集趁於晚还在睡着,随便捡了些树枝过来。
先?得把这?些树枝给熏干,然后才能点燃,於晚在他回来时便醒了,乐集摸了下他的额头,还是烫。压缩饼干太干了,他咽不下去,乐集草草吃了几口便收起来了,给於晚喂了点水之后就忙前忙后的搭了个架子。
“把衣服脱了吧。”乐集忙着捣鼓那些树枝。
於晚皱着眉,一副病美人的模样,“脱了我穿什么?”
“包里还有几件衣服,你拿出来换吧,还好包是防水的,不然里面的东西全报废了。”乐集头也不回,“穿着湿衣服只会更难受。”
於晚动了动嘴唇,“我现在没力气。”
“脱个衣服也?没力气?”乐集走过来在他面前半跪下,於晚还好,只不过身上湿了而已,倒是乐集,衣服上又是泥又是草的,头发全被他耙到了脑后,脸上也?东一块西一块的灰,只是眼睛依旧亮,小狗狗的既视感更重了,“来,抬手。”
乐集帮他换完衣服往下瞥了眼,“裤子……不太方便,等?我们回了木屋再说吧。”
“现在就走?”
乐集看?着他,“对,我把火烧起来了,其他玩家看?见烟之后应该会过来,我们绕过他们,先?到木屋那边修整,你还能走吗?不能走我背你。”
於晚扯了扯嘴角,“这?种时候,你应该丢下我自己回去才对。”
“啊?”
“这?里到处都有危险不说,万一撞上了其他玩家,对方要抢我们的东西,你根本没办法抵挡,而我又是个病号,没药没力气,说不定就会交代在这个副本里,而你……”
乐集打断了他,神情有些匪夷所思,“你在说什么?”
於晚对上他的目光,喉结滚了滚,“我只是在说最佳方案。”
乐集开始收拾背包,脸也冷了下来,语气生硬,“谢谢,但是我不采纳。”
“就算是要交代也?一起交代在这里,我没那么聪明,不会权衡利弊,我要把你带走,你管不了我。”
於晚按住他的手,“你不是,随波逐流惯了么。”
有稿就画,没单子也?无所谓,被拉到这种地方也很快接受,生死随意,对其他玩家也?是,拉一把没什么,看?着对方死也?毫无波澜,就像是顺着水流往下的一片浮萍,柔软,没有波动。
“这?时候的‘流’,就是你应该离开这?里,一个人。”
乐集皱起眉看?他,看?起来很不爽,“你在说什么屁话?要不是你的话,恐怕我在第一次进副本的时候就会没命了。”
於晚拖长了尾音,“怕欠别人的是吧。”
“你脑子是不是烧坏了?”乐集真的有点不高兴了,“你一直怂恿我把你抛下是什么意思?从进这?个副本起你就很奇怪,谁惹你了?”
“我觉得我们俩有时候也?挺像的。”於晚仰头看?他,忽然笑了下。
他是明面上就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而乐集是遮遮掩掩的,努力把自己融进普通玩家里,装得积极向上,对生命充满了期望,但实?际上,他根本就不在乎。
於晚慢慢回味着乐集刚刚生气的那个表情,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当我刚刚在说胡话吧,来,拉我一把,我勉强能走。”
“神经兮兮的。”乐集瞪了他一眼,用力把於晚给拽了起来,他浑身没力气,一个没站稳差点又摔倒,被乐集眼疾手快扶住了,软绵绵地靠在了他身上。
“走吧,魔法少女,集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