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对他人的目光很敏感,从踏进学?校的那一瞬,时不时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余光不经意间瞥见,那些目光是?好奇和?嫌恶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似乎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简单步伐微微僵硬,垂着头,听不清,心头愈加烦躁,隐隐透着不安。
指尖抓紧了书包带,他加快了脚步,慌乱进了教室。
在他进教室时,有一瞬间,里面安静了下来,仿佛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动作,齐齐看着他,
简单装作看不到,坐在自己位置上,飞快拿出一张卷子,视线落在上面,思?绪却早已离开。
眼尾的余光瞥向?旁边的位置,阿恒还没有来。
身后似乎有人拿笔戳了戳他的后背,简单猛的一僵,眨了眨眼睛,有些机械地转头。
是?一个偶尔会?向?他请教问题的瘦弱男生。
男生先是?古怪看了他一眼,似乎纠结了什么,对他说:“你看看学?校的贴吧吧。”
贴吧?
简单心尖一颤,微微点头,停顿了片刻,拿起?手机,很快进入了学?校的贴吧。
第一条,鲜红加粗的标题瞬间映入他的眼帘。
简单瞳孔微微放大?,呼吸有一瞬的停滞。
他几乎是?颤着手指,点开里面的内容。
内容不短,字字句句,无一不在说他勾引林恒,言语间透露出对他的厌恶,恶心,批判。
后面附带着几张图,他与林恒在食堂,教室,树林举止暧昧。
随着翻阅到下面的评论,简单本就苍白的清秀脸上更没有血色,下唇瓣被他咬得紧紧的,克制着情绪,泛白的指尖一步步将屏幕往下划。
“这个男生太不要脸了吧,长得一般般啊,居然还勾引校草,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校草也太可怜了,居然和?一个这么有心机的人同桌,心思?真?的龌龊肮脏。”
“你们看了隔壁贴了吗,有人已经把这个简单给扒出来,成绩一般,长得一般,家?境也不怎样,偏偏做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美梦。”
“那贴子不是?说了吗,这个简单有病啊,每天都需要吃药,都吃了好几年了,有病就不要出来祸害别人啊。”
“我看他不止脑子有病,心理也有病,变-态。”
“……”
简单无力?坐在椅子上,手机从他手中脱落,掉在桌面上,他把自己的头埋得极低,极低。
他们都知?道?了。
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藏着的疾病,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们说他脑子有病。
可是?他们又不知?道?,他没有勾引林恒,他和?林恒是?互相喜欢的,他们为什么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千言万语,仿佛像一支支冰凉的箭般,要将他洞穿。
小小的角落里,埋头看不清楚情绪的简单安静极了,他似乎被外界隔离开了,又似乎不敢出去外界,不敢面对外界的排斥,恶意,哪怕独自忍受孤独,寂寞也无所谓。
简单深呼吸一口气,将喉咙口的哽咽压下,课桌下的手机,飞快找到微信里林恒那一栏。
指尖停留在那里,稍稍停顿了下,三秒后,打开,编辑。
【阿恒,你要来学?校了吗?我想你了。】
简单茫然了两秒,又编辑了一条。
【阿恒,你看了学?校的贴吧,学?校的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简单偶尔从他们嘴里听到自己和?林恒的名字,语气是?嘲讽的。
时间静静过去了十分钟,微信的另一端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简单浑身有些冰凉,指尖的温度一点点褪去。
阿恒对他的信息基本是?秒回,最晚也只是?两分钟,现在,过去十分钟了。
指尖的温度比手机的屏幕还要冰凉,简单编辑了最后一句,默默把手机放在一边。
【阿恒,你在哪,为什么不回我。】我害怕,真?的很害怕,我想你抱抱我。
整个早自习,旁边熟悉的人都不在,简单安静背着书,背脊微微瑟缩。
早自习下了,他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是?个古板,五十多岁的男人。
“简单,你看到学?校贴吧了吧,你是?一个学?生,才十八岁,怎么能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事,你是?一个男的啊,林恒也是?一个男生啊,你们怎么,怎么……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说你的吗?你知?道?这件事被宣扬出去,对学?校的影响,对其他学?生的影响有多大?吗……”
“我没有。”
男孩的声音不大?,还带着一丝怯弱,老头的话骤然被打断。
他的手垂放在两侧,手指半蜷缩,拘谨里透着怯弱。
他缓缓抬头,唇瓣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镜片后的眼眸,怯弱一扫而去,从未有过的平静里是?笃定与倔强。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没有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事实般。
“我没有。没有勾引林恒,我们是?互相喜欢的。”
“我们不恶心,也不肮脏的。”
老头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一贯软弱,胆小,甚至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学?生会?反驳他的话。
他重重拍了桌子,怒气控制不住,吼起?来:“现在还不知?错,还敢顶撞老师,我看我是?没法教你了,叫家?长,立刻把你家?长叫过来。”
“家?长”两个字,让简单的耳边骤然嗡嗡作响,他一直以来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僵硬立在原地,几乎可以预料到父母,奶奶得知?这件事后会?是?怎样的可怕反应。
果不其然,来到学?校的简父简母得知?这件事,几乎没能接受事实。
简单静静看着父母给老师不断卑微道?歉,几乎要把自尊都放在地上被那人践踏,又在被众人包围的异样眼神中,将他拉回家?。
他在离开前,又回头看了眼教室那个角落。
躺在裤兜里的手机依旧安静。
阿恒,你为什么不在,你为什么不回我。
几乎是?一进家?门?,简父一巴掌落在他脸上,力?道?很重。
简单低头,脸上是?火辣辣灼烧般的疼痛,他呆呆着,一动不动。
简父还想打他,被简母拦住了。
接下来,是?无尽的谩骂声,咆哮声,声声刺耳。
简母也跟着规劝。
他们不理解,不支持。
“我告诉你,不管你和?那个林恒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后你们都不要再见面了,我会?给你办转学?的,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这么恶心的事情发生……”
“那不恶心。”一直安静的男孩忽的抬头,语气坚定,手指紧握成拳,第一次鼓起?勇气反抗自己的父亲。
“那是?喜欢,并不是?恶心,只是?你们不懂而已。”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中一滴滴落下,砸落在地上。
通红的眼眶,微抬起?的下巴,倔强的反驳,如同一只小兽,受伤了,又拼命掩盖着,坚定得几乎是?偏执地维护自己心中的喜欢。
那份被他小心翼翼守护,又珍视的,浅浅的爱意。
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简单这么歇斯底里地反抗,简父,简母愣了下。
半晌,简父踹翻了椅子:“你给我滚回房间去,不承认错误,永远不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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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小的房间里,光线有些昏暗,留出大?片的阴影,简单双手抱膝缩在阴影角落里,下巴搁在膝盖上,没有呜咽,没有发怒,安安静静的,无悲无喜,有些失神地眼睛里,泪水不断流下。
很快,浸湿了裤子包裹着膝盖处的地方。
如同一只被丢弃的幼兽般,安静,独自舔舐伤口。
手机一直被握在手中,不曾放下,漆黑的屏幕却一直没有点亮。
天色越来越深,房间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暗,简单身体一寸寸冰凉。
房间外,又有声音响起?,是?老人的声音。
“……要不是?我从依依那里听说,你们准备一直瞒着我是?吧。他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情,不觉得丢脸吗……他就是?脑子有病,我要是?他,干脆死了算了……”
身体凉,心如同坠了冰窖一般冷,简单的视线渐渐模糊,意识慢慢不清醒,忽的,他眼前一黑,小小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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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转眼过去了半年。
天澈中学?林荫道?上,一个人在快步走着,另一个身形比较矮的跟在他后面。
“你走那么快干嘛,反正我们都回来了。”
前面身形修长的少年骤然顿住,缓缓转身,漂亮的眸子,平静注视眼前戴口罩的男孩。
男孩有一双好看的杏眸,只是?里面流转的光却不是?少年所熟悉的。
少年平静目光下涌动的深色,让男孩身体一僵,纤长的睫羽颤了颤,垂眸,不敢再开口。
少年径直走到了高三1班,颀长的身形,俊美的五官一下引起?了学?生们的注意。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
“那不是?林恒吗?他怎么又回来了?”
“后面戴口罩的是?谁?好像是?简单,又好像不像。”
林恒没有进教室,简单的白衬衫黑裤衬得他长身玉立,眯起?墨色的眸子,往教室里一扫,眉头微微蹙起?。
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林恒唇瓣微抿,神色沉了几分。
他问旁边的同学?:“简单呢?”
被问的那人有些诧异,还是?老实回答:“简单在半年前已经退学?了……”
林恒身形一振,木然听完那人讲述半年前的一切后,整个人如坠冰窖。
胸口翻滚着情绪,几乎要将林恒撕裂,原来,半年前,他就遭受了那些非议,可自己却不在他身边,半年,现在的他在哪里?
林恒下了公交车,跑到了那个曾来过一次的旧房子前,停住了脚步。
他身后不远处,戴着口罩的男孩同样停住了脚步,视线落在眼前的旧房子前,平静的眸子几乎是?一瞬间起?了波澜,藏着明显的恐惧,片刻后,他仿佛认清了什么,浑身如同被抽光了力?气般,颓然又无力?,仿佛被一只大?掌捏住了脖颈,任何的挣扎都是?无用的。
门?忽然被打开,林恒瞬间抬起?头,对上简母错愕的视线,眸中涌上的期盼和?激动一点点褪去,喉结滚动了下,他掀了掀有些干涩的唇瓣:“伯母,简单呢……”
简单呢?
是?啊,简单呢?
简母手捂住了嘴,泪水如泉涌,她忽的笑了,透着悲凉:“我的简单呢,我怎么把我的小单给丢了……”
很快,林恒从简母口中得知?简单如今所在的地方。
林恒凌厉的视线瞥了眼无力?蹲在地上痛哭的简母,目光一寸寸变得冰冷,他淡淡开口,不带任何的情绪:“你,不配做简单的母亲。”
林恒离开后,原本应该跟上去的男孩却僵硬在原地,他失神地望着那个哭泣无助的妇人,眸子里的色泽一点点暗淡下来,仿佛视线的尽头,那条属于他的路已经被封堵了一般,只剩下,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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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海市第三附属精神病院。
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
床上,身形纤瘦的少年穿着白色的病号服,盘腿乖巧坐着,正在说话,语气有些欢快。
“阿恒,你好聪明啊,这么难的题居然一下子就做出来了,我怎么就做不出来呢,我太笨了。”少年说着腮帮子鼓起?,气呼呼的。
“阿恒,我喜欢你喂我吃鸡肉,喜欢你喂我吃饭,只要你在,吃什么都是?最香的。”少年声音清脆,发出欢快的轻笑声。
“阿恒,你生日送了我礼物,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啊?”少年有些瘦,原本清秀的面容少了一些婴儿肥,衬得那双圆圆的眼睛更加明亮。
他微微抿了下唇,神情有些纠结,忽的,眼睛亮了几分,睫毛颤了颤,清澈的眼眸里藏着几分羞涩:“要不,我,我亲你一下,行吗?”
房间很安静,很安静,空荡荡的,只有他,和?一颗珠子,没有人做答。
少年失神,呆呆坐了片刻,低头,双手将洁白床单上一颗珠子捧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蔫蔫的表情,看上去可怜巴巴又委屈得让人心疼,小声嗫嚅说:“你,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
他顿了一下,后面的一句话小得几乎刚出声就消散了。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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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外,林恒左手撑着墙,指尖泛着没有血色的白,冷,冷到浑身无法动弹。
他目光紧紧锁在白色病服的男孩身上,半个身体倚靠着墙,寻找着支撑。
旁边的年轻医生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说:“他来这里有五个月了,最开始还没送来的一个月里,他家?属每天都给他吃药,各种药都吃,最后,发现他精神有些,有些不正常,所以送到了这里。”
“他很安静,很乖,每天乖乖吃饭,洗澡,睡觉,说什么他都听,就是?不愿意多做其他交流,不愿意让人靠近,每天只和?那颗珠子说话,他管那颗珠子叫,叫阿恒……”
阿恒,大?概眼前的少年就是?阿恒吧。
只是?,怎么来得那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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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被轻轻推开,只是?小声的“咔”的一声,床上的少年明显僵硬了下,他抓紧手里的珠子,挪着身体往床角缩去,双手般膝,头垂得极低,极低。
林恒脚步停留在门?口,视线里,少年身体颤抖着,如同一只不安的幼兽,恐惧着外界的一切。
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靠近,每靠近一步,少年头又埋低了一分。
林恒缓缓在床边半跪下,手颤抖着想去触碰少年。
少年余光瞥见,瞳孔骤然放大?,布满了无边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拼命咬着头。
“简单,不要怕,我是?林恒,是?你的阿恒,我……”
“我回来了。”
两句话,几乎抽尽了林恒身上所有的力?气。
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前少年,少年拼命往墙角缩,抱着珠子,对它哀声祈求:“阿恒,有坏人来了,救救我,救救我……”
林恒的手僵硬在原处,眼眶发红,刺目如血,他捂住了心脏处,胸口一直压抑的东西?忽然向?喉咙口翻滚,很快,一抹腥甜在嘴里蔓延来。
他抱住了颤抖挣扎的少年,下巴搁在少年的头上,泪水沿着眼角落下,不断重复:“小单,阿恒回来了,你的阿恒回来了,对不起?,对不起?……”
房间外,纤瘦的少年戴着黑色口罩,露出一双好看的杏眸,眸眶隐隐发着红,他静静看着这一幕,许久,无力?垂眸,仿佛认清了所有事实。
或许,该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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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第三附属精神病院,种着花草树木的院中心,石椅上,身形纤瘦的男孩侧身安静靠在旁边俊美少年的肩膀上。
不远处,是?其他病人,小孩在纸上画着只有红色和?黑色的人,一个少年不停在原地转着圈,中年妇人躲在墙角,一动不动,老人嘴里不断念着什么。
“他,真?的这么决定了吗?”简单安静看着眼前的病人,轻声问。
林恒沉默了几秒:“嗯。他说,希望你代?替他好好活下去。”
一声叹息轻轻飘散开来。
林恒:“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简单眨了眨眼睛:“明天吧。”
林恒把手搭在身边人瘦弱的肩膀上:“好,听你的,明天回去。”
隔天,林恒带着简单回到了平行世界,x空间。
离开前,无牵无挂。
发帖制造七个月前舆论的林源,被揭露出来,他也根本不是?林父的亲生儿子,而是?钱大?师的儿子。
林源和?他母亲被扫地出门?,以前被两人欺压过的人纷纷找上门?,狼狈如狗。
简单的奶奶,一个月前积郁成疾去世了,去世前,她说:是?她还害死了她的孙子,她得去给他偿命了。
简父,简母在简单死后,搬离了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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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林恒因着简单的血,无意间进入了平行世界,x空间,遇到了另一个简单。
林恒所爱的简单,原本是?属于x空间的,拥有开明的父母,美好的家?庭,初二那年,那一次大?雨倾盆,头部的撞击,导致两人的灵魂叫唤了。
简单没有意识到,接管了这个身体的怯弱,自卑,另外一人,有意识地到了x空间简单的身体里,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直到那一次两人的相遇,直到林恒进入x空间,将他带来,又在一个月前,两人重新?换了灵魂,各归各位。
林恒带着简单回了平行世界的x空间,另一个简单,没半个月抑郁而死。
平行世界x空间,简单的家?里,一切变了,一切又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
简单重新?参加了高考,没有受伤的头,本就聪明的他,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
林恒也跟着他一起?去了。
林恒跟他回家?,见了简父,简母,表明了两人的关系。
夫妇俩微微一愣,惊讶却没有阻止,选择了祝福。
四年后,两人大?学?毕业,准备结婚。
婚礼里,林恒遇见了白奶奶,他身旁是?一个可爱的少年,笑起?来时,有两个甜甜的酒窝,他依偎在白奶奶身边,祖孙俩感情很好。
“小单啊,白奶奶很高兴能看到你结婚,你们一定要好好过日子。”白奶奶握着两人的手,激动得落泪。
林恒和?简单也如约,白头到老,恩爱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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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自述:
我是?简单,又不是?简单,小时候的生活是?压抑的,如同一条缺了水的鱼,随时都会?死去,生活暗淡无光,只有嫌弃和?谩骂。
我没有哭泣,麻木了,空洞了。
直到那一年,那一次倾盆大?雨,我窃取了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名字也一样的少年的身体,拥有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幸福生活,疼爱我的父母,奶奶,优秀的成绩,友爱的同学?……
我高兴,也战战兢兢,我把恐惧压下,只是?每到夜深人静,无边的黑暗都在提醒我,我只是?一个卑劣的小偷。
那一次,看到他,我呼吸都快停滞了。
是?他来了吗?他来质问我,讨要他的身体,他美好的一切了吗?
后来,我见到了那个人,那个叫林恒的俊美少年,那是?他爱的少年,那么风光霁月,如同暖阳,我想,我是?对他一见钟情的。
可我是?小偷,我没有资格。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窃取的一切还回去。
几年的美好已经够奢侈了,遇见喜欢的人也满足了,哪怕不能在一起?。
林恒,如果,如果可以,下辈子,让我先遇到你,你,能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大家对这个结局满意吗?明天进入新世界,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