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寒趴在方向盘上像头隐忍了很久的狼一般嚎哭了一会,直起身子擦干眼泪,没有转身就直接对裴倾城说:“太太,最后给您一次选择,烨夫人和烨先生不是傻子,他们绝对不会相信爷会死在一堆苹果皮上,所以,您要是跟我去了医院,爷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恐怕这次你插翅也难逃了。”
“开车。”裴倾城坐直了身体:“去医院。”
她声音四平八稳,某些时候,她和烨倦竟然有些相像。
情况越是危急,她越是冷静。
既然如此,丁寒也不再多说。
他重新发动汽车,往医院的方向开去。
烨倦的病房门口挤满了人,烨先生在门口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而烨夫人在小声啜泣,沈迢迢红着眼圈一直在轻轻抚着烨夫人的后背安慰她。
今天的气氛明显要比昨天更加凝重,可见烨倦的情况很不好。
裴倾城一步一步走过去,众人看到她,尤其是烨先生和烨夫人看到她,更是满眼的怒意。
裴倾城走到门口,透过玻璃往里面看去。
烨倦紧闭双眼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仪器。
相比昨天,他今天满脸通红,听丁寒说他伤口发生感染,正在发高烧。
裴倾城的手紧紧地握住墙上的栏杆,房间里监控器上跳动着各种数字,那些数据表明烨倦很有可能随时死掉。
她应该开心的不是么?
她不止一次哭倒在尹晗的墓前的时候,都会咬着牙发誓以后一定会亲手杀了烨倦。
可是,现在梦想成真了。
此刻烨倦就躺在离她不足三米的地方,冷漠,戾气,不可一世的帝王气息统统消失了。
但是,她不但不开心,心却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没办法喘息没办法呼吸。
忽然,身后传来了烨夫人的声音:“裴倾城,跟我来。”
她转身,烨夫人已经率先往走廊的尽头走去了。
裴倾城一言不发地跟在烨夫人的身后,随她走进了一间没人的办公室。
就在要合上房门的时候,丁寒堵在门口,低着头对烨夫人说:“夫人,这件事和太太无关,爷最在意的人是谁您心里清楚,所以还请您高抬贵手。”
烨夫人怒视着丁寒:“滚出去!”
丁寒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裴倾城,烨夫人的话他不能违背,只能轻轻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房内只剩下烨夫人和裴倾城两个人。
裴倾城知道烨夫人把她叫进来做什么,昨天丁寒的说辞他们只是听听,后来肯定找人去查了,昨天是尹晗的祭日,而烨倦又发生了那样的事,世界上没有这样巧合的事情,所以烨夫人肯定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裴倾城。
她走到裴倾城的面前,仔仔细细地盯着她,喷火的目光几乎要烧着了裴倾城:“我儿子从来不是一个贪图美色的人,你很美,但是比你美比你性感的女人多的是,我不知道他到底中了你什么毒,爱你哪一点!”
如果是以前烨夫人对裴倾城说这样的话,裴倾城肯定会一字一句地怼回去,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你儿子爱上我!
但是,此刻,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烨夫人愤怒的声音漂浮在她的头顶上空:“裴倾城,几琛把你当宝,不是给你有伤害他的机会!我随时都可以把你碾进泥土里,但是几琛爱你,所以我就容忍了你的存在,但是不能容忍你伤害他!”
烨夫人的话,裴倾城没有反驳的能力。
作为一个母亲,面对着伤害她儿子的女人,她能保持这样好的涵养,没有抬手狠狠给她几个大耳光,她的定力真是十足的。
正在此时,裴倾城手里的手机叮的一声响,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是丁寒发来的消息,上面写着,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
后面六个大惊叹号。
这不是裴倾城的性格,她素来敢作敢当,是她做的她不会让其他人背锅。
但是丁寒千叮咛万嘱咐,也是烨倦的交待。
现在烨倦已经危在旦夕了,还在处处为她着想。
裴倾城的心中泛起一种苦涩的很难以形容的感觉。
烨夫人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裴倾城,现在几琛生死未卜,你最好祈祷他好好活着,这样你还有人保护你,如果几琛这次没有坚持过来,裴倾城,我敢保证你用我们几琛祭你的未婚夫,我就会用你祭我的几琛!”
烨夫人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一眼都不想多看裴倾城,从她身边走过去,拉开房门出去了。
裴倾城僵在原地,手心里全都是湿湿的,她从来都不淌手汗的。
丁寒从门外冲进来,担忧地上下打量裴倾城:“太太,你没事吧?”
“没。”裴倾城摇摇头,靠着墙站着。
“您额头上淌了好多汗。”丁寒递给裴倾城一张纸巾,裴倾城接过来随意地擦了擦,然后解嘲地道:“烨夫人的威胁太可怕,吓到我了,所以才流汗,看来想要保自己的命,得让你们爷活过来才行。”
丁寒看她一眼,不知道裴倾城说的什么意思。
裴倾城已经走出了房间,直接走到了病房门口。
她对医生说:“我要进去,给他物理降温。”
医生立刻说:“我们有护士,不劳烦烨太太了。”
“护士是护士,我是我。”裴倾城道。
医生为难地看着裴倾城身边的烨夫人和烨先生,他也能看出来裴倾城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融洽。
见医生在犹豫,裴倾城又说:“我可以穿防护服,我可以消毒,不会带病菌进去。”
“这。”医生有点拿不定主意。
烨先生斩钉截铁地拒绝:“不必了。”
烨夫人也心烦意乱地坐下来,靠在沈迢迢的肩膀上。
他们信不过裴倾城,必竟裴倾城是他们怀疑的头号对象。
沈迢迢轻声在烨夫人的耳边说:“哥最信任最爱的人是裴倾城,让她进去吧,可能哥能知道呢,就会燃起对生存的渴望,好起来也说不定,再说有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做不了什么。”
“她若是拔了呼吸管,只怕零点零一秒钟,几琛都撑不住。”烨夫人捂面痛哭。
“不会的,如果她要这样做,当时送哥来医院的路上,她完全可以动个手脚。”
不知道是不是沈迢迢的话打动了他们,最终烨先生重重地叹了口气,哑着嗓子对裴倾城道:“你最好知道你要做什么。”
得到了他们的许可,裴倾城便去全身消毒,穿上了防护服走进了烨倦的病房。
一进去浓浓的药水味扑鼻而来,这种味道裴倾城再熟悉不过。
她妈妈就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何时醒来。
现在,烨倦也这样躺在床上。
她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有种酸楚的液体一直从她的鼻腔里往眼眶里涌。
她用手背沾了沾眼睛,手背上一片潮湿。
难道是她哭了吗?
她居然哭了?
因为烨倦而哭?
不是,她只是害怕而已。
事到如今,尹晗的祭日过了,她的酒醒了。
她知道害怕了,如果烨倦死了,不仅她活不了,裴氏,妈妈,还有在牢里的哥哥,都完了。
他们依靠裴倾城生存,而她裴倾城却只能依靠烨倦生存。
所以,她的眼泪是惶恐,是害怕,不是别的。
她走到烨倦的床边,他的脸烧的通红,陷入深深的昏迷状态。
烨倦的身体,原来是很好的。
自从三年前被她捅了一钢筋之后,一直在休整。
现在刚刚休整的差不多了,裴倾城又来了一下子。
她真是他的梦魇不是么?
看来,他们俩上辈子互为敌人,不是他要了她的命,就是她要了他的命。
总之上辈子牵牵扯扯扯不清的恩恩怨怨,到了这一辈子再来继续牵扯。
床边放着一盆温水,还有毛巾,裴倾城拿起毛巾湿了湿水,又轻轻拧干,解开了烨倦的病号服的纽扣。
刚刚解开第三颗纽扣,手指触碰到了他胸口包着的厚厚的纱布。
她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她无法想象昨晚她怎么能将水果刀捅下去的。
不由自主的,她想起了烨倦昨晚昏过去的那一刹那间的举动。
他在帮她擦掉水果刀的指纹。
本来裴倾城以为烨倦只是耍花腔,没想到他真的愿意让她杀了自己。
也没想到,到最后,烨倦还在维护她。
心忽然抽痛,痛的没办法均匀呼吸。
她一只手用力撑住床边,一只手拿着毛巾轻轻擦拭着烨倦滚烫的皮肤。
她知道,窗外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她。
他们怕她再一次对烨倦不利。
她在他们的眼睛里,是一个魔咒,是一个蛊,是一味毒药。
让烨倦中毒颇深,无法自拔。
柔软的毛巾擦拭完烨倦全身的皮肤,温水也变成了热水,可见他烧的有多高。
擦完了,又一粒一粒将烨倦的衣服扣起来,被子拉上去,
忽然,当她的手碰到了烨倦的手的时候,他的手指头动了一下。
裴倾城又惊又喜,急忙握住了烨倦的手,轻声在他耳边道:“烨倦,烨倦,你听得到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