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倦今晚没有应酬，可以早些回去。
车子刚开到大宅门口，胡管家就在门口等着，小声告诉烨倦：“夫人来了。”
烨倦眉头一凛，他早猜到他妈妈迟早会来。
走进大厅，便看到坐在沙发上面色阴沉的烨夫人，而对面的沙发上，坐着怯生生的渔卿卿。
烨倦将身上的大衣脱下交给胡管家，然后简单吩咐花姐：“带渔小姐回房间休息。”
“是。”花姐走过去对渔卿卿说：“渔小姐，我陪您回房间。”
渔卿卿站起身，对烨夫人深深鞠了个躬，然后便随着花姐上了楼。
大厅里只有母子二人。
烨夫人脸色不善，不过也知道在外人的面前必须给儿子留面子。
烨倦端起一杯茶，抿了抿，很放松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起来。
“几琛，你到底在搞什么？怎么死了几年的裴倾城的未婚夫会活过来？你和裴倾城离婚了没有？她就搬出去和那个尹晗住在一起？还有刚才那个渔卿卿是怎么回事？”
烨夫人真的是生气了，以往从来不会这样连珠炮一般发问。
烨倦闭着眼睛都没睁开，慢悠悠回应：“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您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几琛。”烨夫人又是无奈又是无助，她再光火也是拳头打在棉花里，所以语气不得不软下来：“你和裴倾城之间的乱帐还没理清楚，又弄回来一个渔卿卿，我知道你这是气裴倾城的，但是这种幼稚的手法，你不觉得你不太适合用么？”
“妈，在你心里，我一直是这个形象？”烨倦似笑非笑，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烨夫人：“我和倾倾的事情，不是你能理解的。”
“谁说我不能理解，我知道你对裴倾城的爱几乎变态了，她想要尹晗，你就创造出一个来给她，反正我是不相信死掉几年的人也能复活的。”
“有时候，人得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是主观臆想。”烨倦从沙发上站起来：“有点饿了，今晚刚好我们母子俩一起吃晚餐。”
烨夫人的脸色才稍微有些好看，被烨倦扶着站起来：“跟你单独吃晚餐这件事情，这几年有过么？就把自己困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真想一把火烧了这里。”
“犯法的，烨夫人。”烨倦浅笑，扶着烨夫人向餐厅走去。
晚上烨夫人来了之后，厨房就紧赶慢赶，做了几道烨夫人喜欢的菜。
烨倦还特意让花姐拿出来绍兴黄酒，放了两颗话梅，在炉子上温了，和烨夫人一人一杯。
上了菜之后，佣人们都退出了餐厅，将门关上，这是属于母子二人难得的相处时间。
烨夫人喜欢庄生晓梦大厨做的蟹粉狮子头，蟹粉和猪肉的比例刚刚好，鲜香浓淳，咬一口齿颊留香。
烨夫人一口气吃了大半只，脸色也较之前缓和了很多。
两只白瓷小碗碰了碰，碗里淡褐色的黄酒有话梅酸甜的味道，烨夫人喝了一口，点点头：“这绍兴酒恐怕是时间蛮长的吧，滋味不错。”
“烨夫人若是喜欢，埋在庄生晓梦地底下的好东西，今儿我就让他们连夜挖出来给您送过去。”烨倦夹了一块桂花糯米莲藕到烨夫人的碗里，这东西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能做的软糯甜香也是不容易的。
烨夫人尝了一口，赞不绝口：“哟，这糯米藕真不错，看来今年春节，我得问你借厨子了。”
“说什么借，亲妈喜欢，送你也成。”烨倦慢慢地喝汤：“年二十九就让他们早些过去，也好准备。”
“嗯，成。”烨夫人放下勺子，看着儿子，自家的儿子怎么看怎么舒服：“想好了除夕带谁回来吃饭么？反正。”烨夫人向楼上扬扬下巴：“奇奇怪怪的人不行。”
“什么是奇奇怪怪的人，您和奶奶一样都学坏了。”烨倦用纸巾擦擦嘴，笑容还算和煦：“最近，听说您在看歌声达人的那个选秀，十强里您喜欢谁，我就带谁回来好了。”
“反正，只要不是裴倾城，你就胡来了是吧？”烨夫人语气是无奈的：“我知道，你这死心眼的，是非裴倾城不成了，那你除夕就带她回来吧，到底还是没离婚的。”
“您也知道尹晗活了，我带人家也不一定肯的。”
“只要你想，还有不行的？总之，今天我来就是把话撂在这里，你喜欢什么就去争取，别在这里不死不活的，弄一个替身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长得再像能代替她么？你奶奶这段时间成天给我洗脑，我也就认命了，你喜欢裴倾城，我们就随了你。”
烨倦静静地听着，面前的一盘鸡汁毛豆壳被他吃了一小半。
“裴倾城这姑娘，也不是不好，沉沉静静的，本来我是不太喜欢她，但是今天看到那个渔卿卿，对比了一下才知道人和人之间真的不能比的，那个渔卿卿看上去温顺乖巧，但是她有一双很有野心的眼睛。”
“烨夫人什么时候成看相的了。”烨倦轻笑，将一个毛豆壳含在嘴里，轻轻一抿，嫩嫩的毛豆粒便在口中了。
“本来我抗拒她，还不是你被她折磨的太惨，后来我也想通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不是裴倾城在你身边，你才最快乐？嗯？”烨夫人专注地看着烨倦的眼睛。
他的眼睛藏在发丝中，温温淡淡，看不出情绪的。
烨夫人一直说，他就一直听，也不打断也不发表意见。
最后烨夫人说的都累了，端起碗递给烨倦：“给我盛碗米饭吧，上次你奶奶说，你们家的米饭都特别好吃，我这多少天晚上都不吃主食了，也得尝尝。”
烨倦起身给烨夫人装了一小碗米饭，晶莹剔透的米粒在灯光下发光，一看就很有食欲。
烨夫人用筷子夹了几粒放在口中咀嚼，很快点头给出赞誉：“米饭很有弹性，米香也重，真是不错。”
“烨夫人来一趟我这里，难不成也大米也要搬回去？”烨倦盛了半碗汤，他不吃米饭，慢慢喝着陪烨夫人。
小半碗米饭吃完，烨夫人也结案陈词：“今儿来，知道你这里混乱，我就来瞧瞧你的心思，瞧你这样子也知道，你对裴倾城恐怕是一辈子也放不下了，既然这么喜欢就别放手好了。”
“我一人喜欢不行。”烨倦轻声开口，低沉暗哑的声线中略含疲惫：“倾倾爱的不是我。”
“她爱的是尹晗，所以你就造出一个给她？我儿子可真是一个大情圣！”烨夫人连连叹息，直摇脑袋：“你老实说，那个尹晗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
“地底下挖出来的。”烨倦嘴角难得地溢出笑容。
“知道我问不出来，但是我不相信死了的人又复活，裴倾城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选择相信了，我知道你很难过。”烨夫人靠近烨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除夕带她回来，你如果想，没什么做不到的。”
“你把我想成无所不能了。”
“你本来就是，只是想做不想做罢了。”烨夫人从餐桌边站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胃：“今天真是，吃的太多了，也不知道要做多少运动才能把这热量消耗下去。”
“偶尔吃一顿，不会胖的。”烨倦拉开椅子，让烨夫人从餐桌边走出去。
“借你吉言，胖起来容易，瘦下去就难了。”烨夫人走到客厅，拿起沙发上的手袋，仰头看着烨倦：“我也不坐了，吃的太多，坐久了难受，我就走了，记得我说的话，除夕的时候我要是看不见裴倾城，以后你再回心转意了，别指望我会再支持你。”
烨倦站在门廊上，目送烨夫人离开。
起风了，天气预报说有雪，拖拖拉拉几天也没下。
在门廊处站了一会，烨倦便转身。
回头便在大厅的门口看到了渔卿卿。
她穿着浅紫色的睡袍，披着长卷发，可能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没完全吹干。
这么猛一看，真的有六七分像的。
烨倦垂眸，风吹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黄酒的后劲不小，脑袋竟然有些发晕。
“把茶几上的烟拿过来。”他淡淡道。
渔卿卿立刻去拿了递给烨倦：“烨董，给。”
渔卿卿哪里都像裴倾城，就是声音不像。
唱歌的底气足，渔卿卿的声音略显高亢了一些，就算是平时说话，也会比一般人的声音高了一些。
所以，跟沉静的裴倾城相比，一说话就看出差别来了。
烨倦接过来，点燃了烟卷，站在台阶上吸烟，没有走进去。
渔卿卿默默地在他身后站了一会，轻声开口：“烨董，我想跟您请个假。”
“唔？”烨倦没有转身，一个单音节的回应就表示在听。
他跟她说话，是很难得长长一整句的。
“过几天就要春节了，我家不是墨城的，我想回家过春节。”
渔卿卿的要求不能算是要求，不管是什么职业，都应该有假期。
烨倦很快应允了：“你明天就可以放假，元宵节过后再来上班吧！”
上班？
渔卿卿愣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她觉得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每天都憧憬着她能再往烨倦的身边多走近一步，其实对烨倦来说，她只是他的一个雇员。
只是每个员工的分工不同，她的职责是扮演裴倾城的角色，让烨倦觉得，家里有这么一个人，没那么空。
但，最终也只是扮演而已。
得到了烨倦的许可，却并没那么开心。
渔卿卿站在他身后良久，而男人只是专心致志地吸烟，没有转过身再跟她攀谈半句的意思。
渔卿卿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慢慢转身，朝屋内走去。
身后传来烨倦公事公办的语气：“明早去跟丁特助领一个大红包，你就可以放假了。”
她咬着下唇，转过身来朝烨倦弯了弯腰：“谢谢烨董。”
回头看到花姐站在大厅边上，忽然觉得自己和花姐小香他们的身份，其实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