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女人小巧的下巴，看到了她眼中的晶莹。
俊逸的脸庞滞了滞，黑眸中的光更加柔和，他用一种极为轻柔甚至是怕吓到裴倾城的声线问道：“为什么会哭？是因为我吗？”
裴倾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泪就这样不可抑制地流下来。
男人的拇指怜惜的地轻轻地抹过裴倾城脸庞上的泪滴，裴倾城甚至感受到了他的指纹在脸上滑过，仿佛形成了一个烙痕，停留在她心里。
“为什么？”裴倾城低着头，喃喃地开口：“为什么你明知道尹晗没有死，但是却没有跟我说呢？然后就任由我一次一次地伤害你？”
“我并不能确定他是否能够醒过来，有的时候一个人心里充满了恨反而会更加坚强地活下去。”烨倦如同叹息，在裴倾城的内心里划过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反正不论怎样，烨倦的出发点都是在为她考虑。
所以他宁愿她恨他，也不想她对未知的事情抱有希望。
看着男人胸膛上红色的疤痕，心脏上仿佛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小水泡，痛的不敢心跳。
她别过头，转过了身。
烨倦走进衣帽间去换衣服，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穿好了，淡蓝色的紧身高领棉线衫，将他完美的体型完全衬托出来。
只有脱了衣服，裴倾城才会意识到她把一个那么完美的男人变成了不完美。
恰巧，她身上的马海毛长毛衣也是淡蓝色的，刚好跟他配成了情侣装。
见裴倾城看着他的衣服发愣，烨倦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说：“我去把衣服给换掉。”
“不，不用了。”裴倾城拉住了烨倦的衣袖：“不需要特别换，碰巧了而已。”
女人柔媚的眼角含着些许羞涩，让烨倦有拥她入怀的冲动，手指触碰到她柔软的卷发，却在她的鬓边停下来。
脑子里闪过昨天尹晗的话。
他们很亲密，他们就算隔了三年没有见面，仍然亲密无间，甚至他们已经同床共枕。
裴倾城说到底是不属于他的，哪怕那个人已经化成了一捧灰，哪怕那个人也许是另外一个人，裴倾城爱的都是她。
手轻轻地垂下来男人唇边掠过一丝似有似无的苦笑。：“你和尹晗还好吗？”
没想到烨倦忽然提起尹晗，裴倾城抬起头将鬓边的碎发聊到耳后去，浅笑了一下：“还好。”
这两个字还好，也许包含了很多层意思。
烨倦看着她，没有再问下去。
这时有人在敲门，是胡管家的声音：“少爷少奶奶，你们洗完澡了吗？夫人请你们下楼去餐厅吃年夜饭了。”
“好。”烨倦应着，走出了房间。
裴倾城也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房间。
楼下的餐厅里散发着食物混合的各种香味桌子上的菜很丰盛。
烨老夫人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笑着对裴倾城说：“快点来，乖孙媳妇，你坐在我的身边。”
裴倾城坐下来，烨倦便坐在他的身边。
外面仍然大雪纷飞，红灯笼里面的柔光照耀着雪白的雪，而屋内却暖意浓浓。
裴倾城已经有两年没有过过这样充满亲情的春节了。
自从尹晗去世之后，家里面也接连出事，这两年的春节她都没有心情好好过。
烨夫人夹了一块黄油鸡放在了裴倾城的碟子里：“尝一尝，这个黄油鸡是我做的。”
“这是姨的拿手好菜。”沈迢迢也接过来说。
裴倾城尝了一口，鸡皮脆嫩，鸡肉松软但有弹性，鲜味十足，不用蘸调料就很好吃。
裴倾城连连点头：“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点。”烨夫人眼角的细纹，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的亲切和慈祥。
这屋内的一切，忽然让裴倾城恍惚中有一些幸福感和温暖，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这几日她的胃口都不算好，但是烨夫人做的黄油鸡很合他的胃口，一连吃了好几块。
坐在她身边的男人只对他面前的一道凉拌脆耳感兴趣，他和烨先生开了一瓶酒，浅酌着酒，吃着他面前的那道凉拌脆耳。
男人吃东西的样子，也仿佛一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画，偶尔眼神会飘到裴倾城的身上，但又很快轻轻地移开。
裴倾城胃口大开，这几天很难得有像今天这样好的胃口。
烨家的年夜饭偏家常，那道香酥小黄鱼裴倾城也很喜欢，就连鱼头也炸的酥脆，咬一口直掉渣。
女孩吃的全神贯注，咬上一口，眉头都舒展开来。
烨倦吃的不多，偶尔和烨先生碰一碰杯，但是裴倾城碟子里的菜刚刚吃完，烨倦就会不经意的帮她加上。
沈迢迢喜欢说话，桌上的气氛又热烈又轻松。不知不觉陪倾城竟然忘记了她的一些烦恼。
沈迢迢跟烨老夫人撒娇的时候，大家都会心地笑，裴倾城也跟着笑得眯了眼。
就在这个时候，裴倾城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看了一眼，是尹晗打过来的。
仿佛刚才裴倾城是在天上飘着，看到尹晗的电话之后，就一下子被拉到了人间。
她急忙将电话握在手心里，站起身对他们说：“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一个电话。”
然后便匆匆地走出了餐厅，站在烨家空旷的大厅中，裴倾城接听了电话，尹晗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嗨，倾城，有没有想我？”
“我现在正在吃饭，你吃饭了吗？”裴倾城忽略掉他刚才的问题。
“正准备开始这个酒店的菜很不错，不过我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尹晗的声音里略带一些遗憾。
“缺了什么？”裴倾城问。
“少了你呀！”尹晗轻笑着，略带着一丝轻佻。
这也是裴倾城不太熟悉的，他的话裴倾城不知道该怎么接。
“那你好好吃吧。”
“倾城，那你是要挂电话了吗？不想跟我说了。”尹晗的声音透着些委屈，还有些撒娇的意味。
裴倾城有些无奈。：“怎么躺了三年却变成了小孩子？”
“我想让你宠我嘛！”
“乖。”裴倾城只能好言好语地哄她：“好好的跟员工们一起过春节，明天我们见。”
“那好吧！”尹晗不情不愿的声音。
裴倾城道了再见正要挂电话，尹晗却在电话里轻喊她的名字：“倾城，亲我一下。”
“嗯？”裴倾城握着电话，僵住了。
“亲我一下，要很响的。”
“幼稚。”她咬着唇，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餐厅里背对着她坐的烨倦，看着他笔直的后背和黑发的后脑勺。
“倾城，你有没有听到刚才我跟你说的话？”
“就这样，不说了。”裴倾城匆匆地挂了电话。
尹晗以前没有这么肉麻，他们俩也从来没有在电话里这样秀恩爱，而且隔了三年之久，总觉得尹晗仿佛变了一个人，裴倾城总有一些陌生感。
她刚刚将电话揣进口袋里，往餐厅才走了几步，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还是尹晗打来的。
无可奈何地接通，尹晗略带愠怒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倾城，我还没有说再见，你为什么挂断我的电话？”
“我没有挂断，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说完了。”
“话说完了，但是我的诉求你还没有答应我。”
“你是不是喝多了？”裴倾城微蹙着眉头：“你才醒来不久，不可以喝太多的酒。”
“你怕我喝醉，那就在电话里吻我一下，而且要很大声啊，要不然的话，你不答应我的诉求，我便会借酒消愁的！”尹涵居然威胁她。
不过这通电话也打得蛮久的了，烨家一家人都在等着她一起吃饭，不可以让他们等得太久。
裴倾城横下心，将电话靠近唇边轻声地吻了一下，她的声音很小，尹晗明显的不满意，有些无赖地叫道：“不行不行，这声音太小了，再大声一些！”
“尹晗！”裴倾城为难地轻唤了一声，以前尹晗从来不会让她感到窘迫。
“倾城，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尹晗似乎有些微醺，在电话里还耍起赖来。
一家人都在等着她吃饭，而尹晗却一副她不肯做他就不善罢甘休的样子，裴倾城只好将电话贴近唇边，声音略大一些，“啾”的一下。
恰好此时，烨倦从他的位子上站了起来，往客厅的酒柜走去。
他和烨先生已经喝完了一瓶酒，正准备去拿第二瓶。
裴倾城也刚好站在酒鬼的边上，所以她刚才那“啾”的一下，烨倦听见了。
前面的部分他没听见，刚好听到她那声状似调情的声音。
几乎没有停顿的，烨倦拉开酒柜门，拿出来他要的酒，擦身而过裴倾城的身边。
看不出烨倦任何的表情变化，但是裴倾城却窘到了极点。
那头的尹晗还意犹未尽地跟她说：“倾城，视频一下吧，我想看看你。”
“你喝醉了。”裴倾城简短地告诉他，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握着电话回到餐厅，众人正在等她一起吃饭。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坐下：“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等我。”
“年夜饭，当然要一家人一起吃。”烨老夫人笑嘻嘻地看着她，忽然伸出手摸摸裴倾城的桃花粉面：“怎么脸红红的？很热么？”
“不热。”裴倾城夹起碟子里的菜放进嘴里咀嚼，余光看见烨倦正在倒酒，无名指上戴着指环，是他们的结婚戒指。
今天除夕，除了老夫人，每个人都喝了点酒，沈迢迢举着酒杯问裴倾城：“倾城你要不要也来点？”
“不用了。”裴倾城连连摆手：“我今天不喝酒。”
“可是，除夕哎！”沈迢迢喝了两杯，脸颊红红的，将酒杯贴在脸颊上，深红色的液体映衬着她的面颊，更显得娇艳欲滴：“而且，听说你也能喝上几杯。”
“这么多人陪你喝还不够么？”烨倦缓缓开口，瞥了一眼沈迢迢，语调平稳：“还想拖人下水。”
“啧啧啧，哥你这真。”沈迢迢自饮了一杯，娇笑着道：“护妻护的这么过分，一杯酒都舍不得让她喝。”
“酒精这东西，不可以勉强。”烨倦淡淡说着，一碗莼菜虾仁汤便推到了裴倾城的面前：“尝尝这汤。”
本来裴倾城吃的好好的，桌上的菜都很合她的胃口，但是当散发着浓郁的海鲜味道的虾仁汤放在她的面前的时候，那股味道立刻让她的胃里翻腾起来。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办法忍得住，一句对不起都来不及说，便捂着嘴站起来冲出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