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裴倾城的决定,对他来说显然是震惊的。
他看了她好一会:“因为渔梓约,还是孩子,还是什么?”
“都有。”她被包裹在毯子里,有气无力地道:“所有的这些原因都有。”
“所以,你决定了?”
“嗯,我决定了。”
“可是,按照我对烨倦的了解,他应该没这么容易放手。”
“现在,不一定吧!”裴倾城嘴角掀起一丝苦笑:“他的初恋不是回来了么?”
“那,你现在是吃醋?”
“呵。”她摇头:“我还有什么资格吃醋?我和烨倦,注定不能在一起吧,而且我们之间最大的纽带已经断了。”
她的手按在小腹上,弱弱地笑。
“如果烨倦不放手,你该怎么办?”
“有一个理由,应该很强大。”她的手在平坦的小腹上缓缓滑动:“我弄死了他的孩子,我想这个理由足以让他恨我。”
她抬起头看着裴知君微笑:“所以,不会有人透露出去孩子没有的真实的原因吧?”
“你决定了就好,如果你不想见烨倦,我可以帮你出面。”
“不用了,如果这个恶人你来做的话,恐怕你们之间会爆发出一场极大的战争。”裴倾城掀开毯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哥,从今天起,我唯一的亲人,就是你了。”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裴倾城,伸手握过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永远。”
她无力地笑了笑:“我先去洗漱。”
决定好了,就要去做,这是裴倾城一贯的风格。
烨倦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她,她统统没接。
在一起需要等待,要分开更需要等待。
心急了,做什么都不行。
在烨倦打了第四个电话之后,她终于接了。
如果不接,他极有可能会来裴家。
现在还不是她跟他摊牌的最好时机。
“嗯。”她在看电视,懒懒地回应。
“电话不在身边?”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裴倾城不免要想,他对待渔梓约是不是同样的温柔,或者是更温柔?
“唔,没听见。”她漫不经心地道:“什么事?”
“我过来接你。”
“现在?”
“对,现在。”
“你方便么?”裴倾城调小了电视机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不方便?”
“我想请问一下渔小姐,不是渔卿卿小姐,她住在哪里?”
“你,知道了?”
裴倾城很敏感地感觉到,当她提起渔梓约的时候,烨倦的声线立刻变得更加温柔。
她深吸了一口气:“烨董辗转找遍了全世界终于找回来的人,我没道理不知道,很多人争先恐后告诉我。”
“倾倾,我会告诉你我们之间的故事,但是需要时间。”
“我不需要知道。”她冷淡地回绝:“烨倦,我今天不太舒服,如果你要接我,三天之后。”
男人在电话那头沉默,裴倾城以为他会说,我马上就来。
但是,他很意外地同意了:“好,三天之后。”
若是以前,恐怕多一秒钟都不可以。
今时不同往日。
她挂了电话,抱着膝盖看着电视,温温淡淡地苦笑。
心脏仿佛一颗放在盐水中腌渍地梅子,涩涩的疼痛。
为什么要三天,她需要三天的时间缓冲,问自己到底要不要这样做。
第一天问自己,能不能接受自己已经被人玷污后的身体再和烨倦在一起。
第二天问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孩子,是否能保证烨倦真的一点都不责怪她?
第三天问自己,自己的心胸是否宽大道容忍烨倦的心里始终有渔梓约的存在。
因为渔梓约,才有她烨太的存在。
所以,烨倦可能是爱她的,也不会因为渔梓约而主动跟她离婚。
但是,她是否可以承受她原本在烨倦的心中以为是唯一的那个,而变成了一个替代品这样的心理落差?
她问了自己整整三天,终于在烨倦打来电话的第四天做好了决定。
她在电话里温柔地应着:“你十分钟后到?我知道了,你在大门口等我,我自己出来。”
然后,站在穿衣镜前看自己。
淡粉色的衬衫和白色的鱼尾裙,包身裙很完美地勾勒了她的身材。
她提早化了妆,看上去明艳照人。
她对自己笑了笑,手里握着手机就走出了房间。
她顺着花园的石子路一直走到大门口,烨倦已经到了。
他站在车边,穿着碎格子的棉麻衬衫和黑色的宽松长裤,初夏的傍晚,因为赏心悦目的男色更让人难以忘怀。
裴倾城笑意盈盈地从大门里走出来,走到了烨倦的面前。
一个多星期没见他,他眼底藏着夕阳的光辉,意气风发。
男人的目光在她空空如也的手上一晃而过:“没拿包包?”
行李什么的没带也就罢了,反正庄生晓梦都有,但是随身带的也没拿着实让他奇怪。
裴倾城仰头看他,她的目光很深,希望自己的眼睛变成照相机,把他此刻的模样拍下来存在心里。
但是很快,她便转过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某一处:“跟你聊几句,不需要带包。”
男人低头看她,目光思索:“聊几句?”
“是。”她无所谓地烊笑,靠在他的车边:“今天夕阳挺好,走一走。”
说着,她便率先向前走去。
裴家外面就有一小片树林,树林边上是湖泊,风景很美。
在这夕阳西下的时候散散步,聊再残忍的东西,好像也不会觉得太残忍。
男人迈开大长腿,很快就追上她,轻轻扶住了她的胳膊:“你有孕在身,别走这么快......”
话音还没落吧,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她的小腹上。
她今天特意穿了鱼尾裙,非常包身,而且质地很薄,足以衬托出裴倾城美好纤细的身材。
原本她的肚子已经非常凸出,很明显的孕味了。
但是今天,就算瞎子也看得出来她身体的变化。
烨倦的目光往下挪,自然是看到了她恨天高的高跟鞋。
此生没穿过这么高的高跟鞋,以前买来都没穿过,今天穿了才刚刚和他的眉毛平齐。
烨倦的发亮的黑眸瞬间就暗淡了下来,他面色沉郁,一只手轻扣住她的手腕:“孩子......”
聪明人不需要说的太明白,裴倾城不用一个字就让烨倦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她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手心里挣脱出来,恬淡地微笑着点头:“你看到的,就是事实。”
他眸光微闪,在血色的夕阳中辨不清喜怒,只是觉得红色的霞光覆盖了他整个眼底。
他飞快地闭了下眼睛,回头往天边看了眼,又转过脸看着她,眼中闪闪的,裴倾城不知道是不是水光。
“倾倾,你发生了什么事?”
“如你所看到的。”她依然淡淡的,好像在述说一件特别稀松平常的事情:“孩子没有了。”
“发生了什么?”
“没发生什么,我做掉了他。”
做掉这个动词,真的非常之残忍。
裴倾城说这个词的时候,无意中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钻心得疼痛。
烨倦的眼中弥漫着狂躁的不安,笑容在他的唇畔消失殆尽,他再一次扣上她的手腕,这一次用了力气,裴倾城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剧痛。
“告诉我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她忍着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是我哥哥做了什么是吗?如果是他,那我在雅典的时候孩子就没了,不会等到现在。”
他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如同芒刺,一根一根扎进她的心里:“你觉得我会信?一个这样爱孩子的人会亲自做掉他?”
“爱,得建立在某一个基础上,现在这个基础不复存在了,所以他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裴倾城的手腕任由他握着。
从手腕处蔓延到全身的疼痛告诉她,烨倦此刻的愤怒已经无法控制他的情绪。
“你说的基础是什么?”
“你的初恋,渔梓约小姐。”她唇畔漾起自嘲而又刻薄的笑:“原来,我一直在做别人的复刻版,真是荣幸。”
每一个字,都极尽嘲讽,挖苦,凉薄。
他紧盯着她,目光中有少许的失望:“我以为,你会听我的解释。”
“不需要解释。”裴倾城用力从他的手心里拔出自己的手腕,低头看了看,那里已经被他握的发红。
“烨倦。”她痛的直吸气:“今天我出来就是想跟你说,我要跟你离婚。”
“理由。”
“理由就是,原以为在你心中是第一位的我,但是没想到做了别人的替代品,所以我很没面子,很懊恼,很想离开你。但是怎样才能离开你?烨董你在墨城只手遮天,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你捉回来,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切断我们最深的纽带。”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你和我的孩子。”
在夕阳下,烨倦的脸孔一点一点地白下去,眸却越来越黑,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裴倾城看得出,他对她很失望,但是也还残存着一丝的希望。
残忍的话既然已经出口,就收不回来。
她唇齿间含着丝丝冷笑,高傲地仰着头直视他黑不见底的眸:“烨董,你永远不明白女人是什么。”
“是什么?”他很木然地重复她的话。
“嫉妒的化身。”她侧头看着不远处盈盈的湖水,在霞光的照射下闪着宝石一样的光芒。
“每个女人心里都藏着一座嫉妒的火山,这个跟爱无关,当原本属于自己的爱要硬生生地分给别人的时候,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毁掉,毁掉她和这个男人的所有的一切。”她抱着双臂,看似云淡风轻:“现在,我的火山喷发了,摧毁了附近的森林村庄。”
她的描述很有画面感,仿佛前面就出现了一座火山,喷发之后一切都不可收拾。
她说完,转头去看烨倦,耸了耸肩:“我说的这一切,希望你不要以为是爱,烨倦,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但是我享受你给我的爱,但是,现在这份爱不唯一了,我也不屑于再接受。”
迎着柔和的晚风,她笑着大声道:“烨倦,求你,放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