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没有得到烨倦的回应,男人的目光随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也缓缓暗沉。
裴倾城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在他的眼神中无可遁形。
他眼中席卷着狂怒和暴躁,此刻的他才像一座火山,随时都会爆发。
她不在乎,做好了他爆发的准备。
“我的话说完了,我提出离婚,你如果不同意,我会请律师,就这样。”她凉薄地转身,瘦弱的身体侧面看仿若一把刀。
“你刚才的理由,你确定?”他嘶哑的声音仿佛刚才经历了无数风霜,显得疲惫而又无助。
难得能让烨倦无助,她捂住胸口,有人用锤子在胸膛猛敲那么痛,但是转过身来却是明媚的笑容:“是,很确定。烨董,你是一个很高傲的人,恰巧,我也是一个很高傲的人,我的眼中是不揉沙子的。”
“我可以解释。”
“但是我没给你机会。”她笑的很可恶,她自己清楚。
烨倦没有将她提起来狠狠丢的远远的,实在是因为他修养良好。
讲的累了,身体被一直猛兽给掏空了一般,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她疲惫地看了烨倦一眼:“总之,烨董,你我夫妻的情分看来是要断了:“今天就这样吧,改天再商量离婚的事宜。”
擦身要从他身边走过,却被他握住手腕,还是刚才被捏痛的地方,现在再一次被握住感觉更痛。
她皱了皱眉头:“烨董,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死缠烂打不是你的风格。”
“只是因为嫉妒?只是因为不唯一?”男人声音艰涩,仿佛一条润滑的履带因为生锈,零件互相磨着发出令人发怵的声响。
裴倾城笑容很淡:“您觉得还能是怎样的原因?放手,我累了,今天不想再谈了。”
她挣了一下,但是烨倦忽然放手,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她身体便往前一倾差点跌倒。
烨倦没有扶住她,幸好她扶了一棵树才没跌倒。
她回头凉凉地看他笑:“如果下次有机会,我倒是真的蛮想看看那位渔梓约小姐。”
男人没有过多的纠缠,他定定地看了她两秒,便抬步走出了树林。
他的背影,特别坚决。
裴倾城长长地舒了口气。
在来之前她对自己说,找一个温和的方式,试着让他们都不要受伤,平平和和地分开。
但是,怎么可能不受伤?
此刻,裴倾城已经觉得自己伤痕累累,从心到肉体,每一处都被狠狠地撕裂流血。
她差点就有勇气跟烨倦坦承自己的内心,告诉他她当年爱上的人以及现在一直在爱的人是谁。
可是,命运是个爱开玩笑的家伙。
被强,流产,还有渔梓约的出现,这些巨石足以砸死裴倾城。
看着烨倦的背影走出了小树林,坐进了车里,然后从她面前徐徐开走。
她好像心已经痛的麻木了,没什么感觉。
她蹲在小树林里,还是裴知君找到了她,什么都没说,直接弯腰抱起了她往裴家走去。
她靠在裴知君的怀里,怏怏的,好像灵魂都不在身体里了一般。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魂不附体。
当年她和尹晗恋爱,直到他去世,只是自责难过,也从来没有这种感觉。
不如死了,但是又不得不活着这种。
回去之后她就病了。
这个病来的莫名其妙的,先是发烧,然后又是喉咙痛,接着眼睛也肿了,鼻子也堵堵的没办法呼吸。
医生来了好几个,裴知君又带她去医院抽血化验。
什么细菌感染病毒感染的一大堆说辞,总而言之就是免疫力降低,所以各种小毛病就都一起来了。
病来如山倒,再加上她还在做小月子,身体实在是孱弱的很。
每天裴知君都陪她到医院来挂水,她现在这种情况医生不允许她把药拿回家挂,只能去每天都去医院。
前几日是裴知君抱进抱出,这几天稍微好了些,自己能下地走了,裴知君扶着她每一步都走的气喘吁吁。
算起来,自从上次在裴家大门口她说了那一堆恶毒的话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打电话来。
裴倾城才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以前无论她怎样跟他闹,他都不介意。
但是,她拿掉了他的孩子,这个罪过应该是不可饶恕的了。
打完了点滴,裴知君扶着她慢慢地往医院门口走。
裴知君的脚步忽然停住了,裴倾城奇怪地抬头看他:“怎么不走了?”
裴知君看着前方,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便看到了烨倦。
他身边有个女人,长发披肩,是直发,淡褐色的,柔柔地披在肩膀上。
她应该就是渔梓约了吧!
女人也抬起头来了,和裴倾城的眼神撞上。
说真的,尽管有心理准备,但是她仍然惊了一下。
真的像她,或者说是她像渔梓约。
眉眼,脸型,甚至连眼珠的颜色都相近。
她和渔梓约站在一起,比渔卿卿更像姐妹俩。
她穿着浅蓝色的长裙,而烨倦穿着蓝灰色的丝质衬衫,俩人衣服颜色配成了情侣装,而这样双双对对站在一起,俊男美女的养颜搭配,真的配到不能再配。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他们,裴倾城很快地捕捉到烨倦的手是扶着渔梓约的手臂的,她的嘴唇略白,看来身体不太好。
这样面对面地撞见,如果不互相打个招呼便显得很小家子气了。
裴倾城朝他们笑了笑:“这么巧。”
男人的黑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声音低哑:“你病了?”
“唔,睡觉开了窗户。”她满不在乎地答道:“这位,你不介绍一下?”
烨倦还没开口,渔梓约倒大大方方地直视着裴倾城,向她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渔梓约。”
“我叫裴倾城。”伸出手和她握了握,她的手凉又小,仿佛左手握右手。
很奇妙但是却不太好的体验,裴倾城飞快地抽回手,唇畔牵出一个不太由衷的笑容:“没想到在这里见面。”
“本来是想去拜访裴小姐的,但是这几日有些水土不服,”渔梓约眉眼温柔地解释:“却在这里见面了。”
照理说,初次见面得多寒暄几句的。
但是,裴倾城发现,每当渔梓约说话的时候,烨倦都用温柔到极致的眼神看她。
心弦被拨的乱七八糟,没办法平复。
她有些慌不择路,急急地道:“那,不打扰您看医生了,我们先走。”
从他们身边走过,余光瞟见烨倦的手托着渔梓约的手肘,很温柔地牵着她往前走。
她以为,他们会有过多的交流,或者烨倦会想多和她说几句话什么的,但是现在看来,她好像有些自作多情。
蔫蔫地上了车,靠在裴知君的肩膀上,又有点想睡了。
朦胧中,感觉到裴知君在探她的额头,喃喃自语:“怎么又烧起来了呢,不是昨天就不烧了?”
她身体软软的,提不起精神来。
她病的绵绵的,仿佛一枚抽丝的蚕茧,怎么都抽不完。
裴知君很发愁,家庭医生换了好几个,医生都说病没什么大病,但就是免疫力太差。
遇见烨倦的第二天,沈迢迢来裴家看她了。
她欠着身子想坐起来,沈迢迢急忙按住她:“别动,就这么躺着,我先把花给插好。”
她带来了裴倾城喜欢的千日红,看那整齐的花根就知道一定是在庄生晓梦的花圃里摘下来的。
小欢接过来:“沈小姐,我来插就好。”
小欢抱着花去外厅插,沈迢迢坐在裴倾城的床边,忧愁地看着她:“怎么病成这样?几日不见,瘦的都脱了型。”
裴倾城软软地笑:“刚好了,不用减肥了。”
“别说笑。”沈迢迢叹了口气,握住了裴倾城的手:“你跟我哥的事情,他告诉我了,你们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要是再问一遍,我怎么跟你哥说的,还会怎么跟你说。”
“你对我,也不说实话吗?”
“那我的动机呢,为什么要骗烨倦?”裴倾城仰着脸说话难受,用力撑自己起来,沈迢迢在她的身后垫了个软枕,扶她半躺着。
“真的是为了嫉妒,所以你就拿掉了你的亲生骨肉?”沈迢迢看着裴倾城憔悴的面孔。
“他不止是我的,也是烨倦的。”裴倾城轻笑了下:“如果我还留着他,以后怎么办?只要有这个孩子,我就一直没办法和烨倦切断联系。”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哥切断联系?”
“难道,我要带着孩子一直纠缠在他和渔梓约中间么?”裴倾城平视着沈迢迢,语调平常:“渔梓约的存在,你一直都知道的是吧?”
沈迢迢垂下眼眸,她这个动作就表示了她是知道的。
“所以,外界传的都是真的了?他们俩恋爱过,而烨倦找了她足足十年是不是?”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倾城,一个人总有过去。”沈迢迢在帮烨倦解释,只是解释的很苍白。
裴倾城摇着头笑:“我允许他有过去,我也有,但是他的过去根本过不去。我和渔梓约站在一起,可笑么,我是她的翻版,她的替身。”
“巧合而已。”
“如果,你和东方的前女友长的几乎一模一样,你会做何感想?”
人病了,但是思维还是灵敏的,她逐句地反驳沈迢迢,居然让沈迢迢无话可说。
末了,她叹了口气:“如此说来,你还是爱我哥的,不然不会有这样过激的举动。”
“不是爱。”她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鼻子,这几日感冒过敏发烧红眼,各种小病都接踵而来。
“只是一种占有而已,好像一个孩子,原来属于他的玩具被另一个人分走了一半,他当然会生气,会恼羞成怒,但并不代表那些玩具都是他最爱的,以后他还会有新的玩具,但是就是不能容忍别人分走自己的。”
沈迢迢愣愣地看着她好半天,好像不会阻止自己的语言,半天才慢慢开口:“我哥,不是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