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11

就在烨宛因电影开机仪式发布会无疾而终,投资款又被釜底抽薪这种雪上加霜的情形而焦头烂额时,苏贺只身前往了波兰。

上飞机的那一刻,他转身回眸,目光深邃而凝重,转身之际,他将冷潇留在这里,带着苏贺离开了。

到了华沙的家里,尘封的儿时记忆被瞬间唤醒,他看着家里的每个物件,都原原本本地放在以前的位置,静静地诉说着那一段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走到屋子中间一架黑色三角钢琴边,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键盘盖子上的细碎灰尘。

奶奶曾是大户人家小姐,自幼就在钢琴上显现出不凡的天赋,24岁时获得过华沙肖邦钢琴大赛的三等奖,但她不愿意以此为职业来谋利,她将纯粹的爱给钢琴。

在那场惨不忍睹的变故之后,66岁的她带着12岁的他,奔走他乡,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因为心高气傲,她忍受不了别人的脸色,最终带着孙子来到华沙,这个曾给她带来无限荣耀的地方,隐姓埋名,过起了修琴卖琴、四处演奏的苦日子。

她生前最喜欢弹肖邦的E大调夜曲第62号作品。

傅聪曾引用欧阳修词《蝶恋花》中“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来形容这首曲子。

奶奶每每弹奏时,眼圈都红红的,她常告诫他:

“人是很容易被表象迷惑的动物。”

他那时不懂肖邦的美,只偏爱贝多芬,喜欢他的激昂、疯狂和冷傲。

他缓缓升起琴盖,弯腰坐在琴凳上,两只手抚上琴键,抒情的调调就这么自然地流淌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弹奏肖邦夜曲,E大调62号。

突然,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像闸门一样,切断了音乐的河流,原本染红的眼眶瞬时间失了色彩,冷漠孤傲的双瞳紧紧盯着从门外进来的人。

“苏总!吓我一跳!我听到屋子的音乐,以为是奶奶在弹琴!”

这个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女孩子叫小玥,是奶奶生病后,苏贺从国内带来的特级陪护,相貌清秀,年纪不大,但手脚麻利,奶奶很喜欢她。

“你去哪儿了?”

总裁的毛病,习惯掌控别人。

“回苏总的话,我刚从医院收拾东西回来。”

小玥没见过苏贺几次,但每次见他,那种胆战心惊都令她记忆深刻。

“琴多久没擦了?”

苏贺小时候每天早晨起床后,都必须要先给奶奶擦琴,一直到他毕业离开华沙。

“对不起!苏总!我马上就擦!”

小玥连忙放下手上的袋子,就要冲上来擦灰尘。

“算了!你去换身衣服,先烧饭吧!我饿了。”

小玥还穿着陪护的制服,奶奶近半年一直躺在医院里,她也吃住在医院里,寸步不离奶奶。

小玥从房间换了件衣服出来,苏贺已不在客厅,钢琴被擦的锃光瓦亮,闪亮如新,她走到苏贺的房间,轻叩房门问道:

“苏总,晚餐吃红俄罗斯和毕高斯可以吗?”

房内传来微弱的声音:“好。”

晚餐烧好了,她跑去叫苏贺:

“苏总,晚餐准备好了,您现在要吃吗?”

不一会儿,门开了,苏贺换了件白色polo衫,本该搭配阳光帅气的脸,却被阴沉黯淡所覆盖。

他们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地吃着晚餐,突然,苏贺破天荒的先开口了:

“你怎么不吃呢?”

“我有点吃不下,苏总,您怎么也吃的少?不合胃口吗?”

苏贺回忆起以前,吃的最多的就是面包沾着毕高斯,但那时的毕高斯里没有肉,只有菜。

只有到了中国的新年,奶奶才会包一餐红俄罗斯,香浓奶酪粘着酸奶油,是他少年时代最棒的味觉记忆。

“不是,你快吃吧!”

小玥低下头吃了一口,眼眶渐渐变红:

“苏总,您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奶酪馅饺子太腻了,没有咱们那儿的饺子好吃?”

“等丧事结束,你就可以回家了。”

小玥的眼睛里开始有泪珠滚动,

“苏总...您把奶奶带回国吗?我想以后可以常去看她。”

“不带回去,她发誓不再踏上那片伤心地的。”

小玥眼泪终于大颗大颗掉下来。

“奶奶的遗嘱里给你留了些钱,回去可以给你弟弟读大学了。”

“谢谢您,苏总。”小玥泣不成声。

“不用谢我,谢谢奶奶吧!”

晚餐过后,他去了医院的停尸间,现在是他和奶奶独处的时光。

“奶奶,对不起,我迟到了。我按照您的要求,把遗产的一半给了那个姑娘,然后我又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另一半也赠予了她。”

“家里东西不多,但对我来说,回忆太过沉重,我就只留下那台钢琴。”

“您说过让我不要去找烨倦复仇,我听了,但是老天却将他女儿带到了我的面前,我并不想伤害这个无辜的女人,但当我真的见到烨倦的脸时,复仇的焰火再次将我燃烧、吞没。”

“您说复仇只会越伤越深,我觉得不会了,我最爱的人都已经离开了,没有什么可以牵绊住我了,没有什么能伤我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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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十一点三十分到达的西班牙伊比利亚IB3676航班已停靠2号站台...”

机场广播里传来世界各地在墨城降落的飞机航班信息。

2号站台出口走出来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卷曲的黑发又浓又密,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肌肉紧实的皮肤透着健康的小麦色泽,休闲的米色裤子随意挽起裤脚,露出细长的脚脖,一双板鞋上鞋带松松散散得随着步伐摆动。

旁边几个小迷妹叽叽喳喳小声议论:

“哇哦!这个西班牙男人长的好帅!”

没想到这个西班牙男人路过她们身边时,冲着他们咧嘴一笑:

“我是真宗国货哦!”

那一口洁白的牙齿,配上阳光般的笑容,瞬间放倒一片大妈、少妇和小迷妹。

他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来到那家公园对面的寿司店。

“老板,打包一份鳗鱼饭带走!”

温润的嗓音吸引了正在里面吃饭的烨宛,她抬起头打量了一番进来的男人,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对于帅哥有免疫的她,并没有像店里其他人那样定住眼、张着嘴、傻看着他,她想不起是谁,于是又低下头吃完了最后一口鳗鱼饭。

随即站起来,走到柜台前,背对着那个男人,对老板说到:

“李叔,我打包的那份鳗鱼饭做好了吗?”

自从苏贺离开后,又被从家里赶出来,烨宛就经常过来吃这家鳗鱼饭,她总觉得会在这里再次遇到苏贺。

她今天刚从附近一家投资公司里谈完电影投资的事情出来,顺便就在这里吃了午餐。

德坤正好打电话来讨论电影修改预算的事情,对这家鳗鱼饭垂涎已久的他,居然叫自己的老板给他带一份回来。

这在以前,她早一个大白眼翻过去就挂断电话了。

没想到的是,投资款项一直毫无进展的她,今天和这家投资公司融到了一亿八千万,心情大好,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德坤在那边喜出望外,跟快过年的孩子一样。

没一会儿,老板拿着漆器盒子穿过布帘走出来:

“烨小姐,做好了,给您,一共480元。”

“老板,我可以为这位漂亮的女士付这一餐饭钱吗?”

老板眼神里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戴着墨镜,笑容灿烂的年轻男子,又望望穿着黑色无袖包臀连衣裙,扎着马尾的烨宛。

烨宛转过身,高傲的抬起头直视着他,妩媚的双眼闪动着灵光,娇艳的红唇上扬出一个迷人的弧度,

“好啊!谢谢您,不过我可不会因为一餐饭就留下电话哦!”

她常常遇到为她买单的男人,早觉得稀松平常了,所以,她才能甩着马尾这么清高自傲的离开。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这个男人居然笑的更开心了。

烨宛一路哼着小曲回到公司,将鳗鱼饭递给德坤,继续哼着小曲走进办公室打开了电脑。

“今天可能真是个黄道吉日啊!”

德坤捧着饭盒边吃边说道,他和晓菁挨着脑袋挤在门口往里面张望,晓菁突然一怔:

“趁现在就把这季度财务报表发过去!”

晓菁跑开后,就剩德坤还在门口边吃边张望。

烨宛看着惨淡的报表数据,又愁上眉头,小曲也哼不出来了。

“德导!德导!”

德坤听到烨宛叫他,赶紧多扒了几口,放下饭盒进去了。

“烨导,您找我?”

德坤笑眯眯的,一边说还一边嚼着鳗鱼,油乎乎的嘴巴像两根烤肠挂在那儿。

“上次和你谈女主角换人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德坤脸一下垮了下来,两根香肠都快挂到地上了。

“烨导,我同意换人了!”

“嗯?为什么?”

“她肯定是迷上冷潇了,不要钱都要演这部戏。”

“不要钱?五千万呐!”

“总之我同意换人!”

“我不同意!”烨宛乐了。

德坤傻住了,什么情况!

“我的烨大导演!您不是吧!我出这五千万行不?”

德坤都要哭了。

“你出不出我都要她了。”

“您不担心冷潇会爱上她吗?”

“冷潇爱上她?还是她爱上冷潇啊?再说那关我什么事?之前的绯闻事件媒体都消停了,你还在怀疑我跟他有什么?”

“不是啊!烨导,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说了,女主角就是阮茵茵了!”

德坤抹着泪出去了。

烨宛陷入了沉思,冷潇会爱上她吗?不会吧?她那张假脸若卸了妆,不说半夜醒来看着害怕,白天看着都慎得慌!

“呸呸呸!我在瞎想什么!他喜欢谁我管那么多干嘛!”

烨宛自言自语道。

这时手机响了,是东安翼的电话。

“宛宛,我发现一家好吃的馆子,下班一起去吗?”

“哥哥请,我就去!”

“必须的呀!”

下班后,烨宛有些犯懒,想就穿着黑色包臀裙去赴约了,反正是和最熟悉的哥哥一起。

想想还是回来换了一套淡蓝色的连衣裙,把头发也放下来披在肩上。

这下没有了之前那种保持距离的职业感,多了份让人亲近的贤淑感。

车开到饭店附近,她看见路边站着一个男人很眼熟,卷卷的头发,古铜色的皮肤,有些异域风情,人群中非常显眼。

对了!这不就是中午请她吃饭的那个男人嘛!墨城那么大,一天内看到同一个人两次!真是见鬼了!

不过她总觉得她像一个人,也是卷卷的头发。

不可能!不会是他的!

她坚定地摇摇头。

不一会儿,车停到了饭店门口,这是一家米其林三星的法餐馆,简约风格的装潢让人一进来就通体舒畅。

东安翼已经就坐,看到烨宛来了,他向她招手示意,服务生拉开椅子,烨宛就坐。

两人点完菜,东安翼便聊起了工作:

“宛宛,记得上次带你见过诺沃公司的副总吧?我们的合作真是顺利,在巴基斯坦的那个项目一举中标,我都觉得像在做梦!”

“那真是恭喜你了,哥哥。”

烨宛其实一点都不记得什么副总了。

“哎,就是可惜这个项目投资额巨大,把你的电影给耽误了。”

“谢谢哥哥的好意了,我爸爸也不会同意你给我钱的。”

“哎...你们还僵着呢?”

“嗯...”

“要让我爸再去说说不?”

“别!搞的好像我在求他一样,不要!”

“你们父女两脾气还真像!”

服务生过来上前菜了,烨宛突然眼前一亮,服务生后面走来相互挽着的两个人,一个是羽玲,另一个竟然是中午请她吃饭的那个陌生男子。

“羽玲!”烨宛忍不住喊道。

“烨宛!安翼哥!也太巧了吧!”

羽玲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巴,生怕下巴要落地上。

东安翼站起来热情打招呼:

“好久不见羽玲了!这位是?”

“哈哈哈!来的早不如来的巧!烨宛,我要特别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

羽玲停顿了一下,把后面正看着烨宛微笑的男人往前拉了拉,

“他就是玄汐!”

烨宛惊呆了,尽管她已经有了预感,但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她印象里的那个玄汐,皮肤白白的,四肢细细的,文弱书生的样子,只有那一头自然卷的头发有几分相似。

但当她再仔细看看他的眼睛时,她确定了,那就是她的玄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