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那头迟迟没有动静，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到，要不是因为手机屏幕上通话时长还在正常计算，烨宛大概都要怀疑杨院长早已经挂了电话了。
“杨院长……”
她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害怕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话惊着他了。
“真的？”
半晌，才听见杨琰的回应，语气稳重，音量也比刚刚略降了两格。
话音还未落，就又警觉的补充道，“你可别想着用这个点子来糊弄我。”
“当然不会！”即使对着的是电话她还是举手发誓状，仿佛这样才更能加足底气。
“你们严肃认真的商讨过，确定要留下这个孩子？”
“当然。”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那这样吧，你明天来一趟医院……”
杨琰不疾不徐的开始布置起来，然而烨宛可来不及听完，她只听到“医院”两个字就本能的对抗起来。
“我明天真的有事，杨院长。”
“你慌什么，我又不是喊你来做手术的。”
她悄悄吐了吐舌头，这就叫做贼心虚。
“既然你们都已经决定好了，那我肯定不会干涉，”杨琰先下了颗定心丸，叫她冷静下来。
“明天带着……”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想该怎么称呼比较好。
“带着家属过来一趟，做个孕检。”
私人情感他不会干涉，但关乎专业，作为医生当然不能马虎。
“孕检？”烨宛跟着重复了一遍，“这就要孕检了？”
杨琰恨铁不成钢，作为医生最讨厌的就是神知无知的病患，没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也是这个虎样。
“明天上午9点在我办公室等。”他暂时也懒得解释。
“可是明天上午……”
“明天上午如果你们没有来，那我就默认现在你是骗我的，我也没有闲工夫管别人的家务事，烨家的事烨总自然会管好。”
烨宛知道话说到这里就再没有任何可交涉的余地了，以他谨慎小心的性格，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好吧，我尽量。”她答应了。
挂了电话默默出了一口长气，一面因为算是暂时把杨院长那头对付过去了，里面为了这个对付的有效期只有短暂的一个晚上。
看来今天结束之前必须跟苏贺坦白了。
她拿起手机，选到号码上却又有些犹豫，不确定现在是否是合适的时机。
手机“叮”的响起提示音，收到一条杨院长的短信。
“从员工电梯上楼。”
见他这时候还没忘了要替自己着想，担心人多眼杂，招来非议，烨宛不禁有些感动。
她赶紧回了个“知道了”之后顺势就拨了苏贺的号码。
很长的等待之后提示用户正忙无法接听，大概是他一回去就忙着处理公务，压根没空看手机了。
烨宛正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待会儿再打，手机就先响了起来。
是苏贺回了电话。
“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怪怪的，跟之前分别时不大一样。
“哦，想问问你明天有什么安排？”
“明天？”苏贺低头看了眼办公桌上的台历，小小的一个红圈标注了英迪两个字。
“对了，明天下午要去英迪影院对吧，晓菁通知过我了。”
他的日程一直都由司泽宇安排，这段时间公司事多，这个电影的工作又算是个额外，于是他就打算自己承办了，才要开始第一个日程，因此还有些生疏。
“额，那个……”烨宛想说孩子的事，却又有些难以开口。
“怎么了？”
苏贺背后似乎有人在叫他，声音杂乱，一会又安静下来，大概是他避开了人。
“没事，你先忙，晚上再说好了。”
这种关头他哪有闲工夫听自己犹犹豫豫的说这些，还是先不要打扰了，反正晚上再说也还来得及。
苏贺也没有纠结于此，答了声“嗯”就挂了电话。
恐怕自己这个电话打的的确不是时候，耽误了他的正经事。
烨宛有些后悔打了这个电话，又讨厌自己怎么最近变得黏黏糊糊顾前怕后的。
思绪还没能收回来，手机就又响起来了，这回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来不及细想，直接接起。
“喂，您好，哪位？”
听筒里没有人说话，只有窸窸窣窣的女人抽泣声，一阵一阵的，听着伤心又诡异。
“你好，哪位？”烨宛的气势立马就弱了下来，配合着气氛语调温柔。
“烨导……”尖细的嗓音柔情万种，带着无限的委屈，“我是茵茵。”
“啊？”烨宛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她还真的很少跟阮茵茵有什么私下的联系，更不会想到有一天能接到她的电话。
“茵茵啊，你怎么了？”好险很快就找回了理智。
“烨宛，我好怕……怕……”
阮茵茵一句话要断成好几瓣，也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在撒娇。
“怕什么呢？”烨宛耐着性子引导，权当在为未来的温柔妈妈之路打基础了。
“我怀孕了……你陪我……陪我去医院好不好……”
阮茵茵的声音还是绵软甜腻，只不过表达出的语意却完全没有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反倒像雷鸣一样惊悚。
“原来传闻是真的……”烨宛不自觉的就说出了内心的OS。
空穴来风这种事果然是不存在的。
“烨宛，我能相信的就只有你了，你帮帮我好不好？”
阮茵茵没有理会她的惊讶，哭的更加伤心起来，简直肝肠寸断。
烨宛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尽管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为好，可是莫名的心疼总是反复涌上来，可能是同理心在作怪。
“我能怎么帮你啊？”
不知不觉得，她就问出了这句话。
听了这话的阮茵茵却在瞬间冷静了下来，真挚说话也不打结了。
“陪我去医院就好，这个孩子不能留，我得赶在被拍到切实的证据之前赶紧处理好。”
“所以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流掉，我如果未婚先孕那就什么未来都没有了。”
“可是这是你的孩子哎。”
真的会有这么狠心的妈妈么，如果说没经历过烨宛可能会选择毫不犹豫的相信，可是自己经历过之后才会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会有一个母亲能够这么轻易的为了自己这么轻易的就下了舍弃骨肉的决心。
阮茵茵沉默了一阵，似乎被说动了，可是很快，她就又醒转过来，做回了自己。
“孩子还会有，”她的理智令人害怕，“如果我被打垮了，那么即便生出了这个孩子，也没办法养活他。”
“孩子的爸爸呢？”
传说中那个富豪男友即便还有原配，也总得征求他的意见吧。
“烨宛，你信吗？我没有插足别人的婚姻，因为我不屑。”
她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阮茵茵这样的声音，印象中她的声音都是绵软无力的，这种坚定又硬气的声音真的很难想象会从她的身体里发出来。
问话没有得到回复，阮茵茵轻笑出声，“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不自爱，可我有什么办法，娱乐圈里哪个不是背靠大树，尤其像我这样徒有其表的女明星，没有一个好东家就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
她停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情绪，
“可是我也是有底线的，我不会贱到要去插足别人好好的婚姻，阿元他跟妻子是商业联姻，他们互不相爱，我没有插足他的婚姻。”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烨宛极其冷静，直接就打破了对方心底里坚守的所谓底线。
阮茵茵沉默了一阵，缓缓开口道，“他们是商业联姻，一旦孩子出生，会对阿元很不利。”
“是他让你打掉孩子的？”
“不不不，他还不知道。”
“新闻都铺天盖地的报了几轮了，你的家底都快要被扒干净了，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听筒那头嗫嚅了一阵，消散的抽泣又若隐若现起来。
“茵茵，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不能做其他任何人的附属品。”
“烨宛，你没有经历过没钱的时候，当然可以这么说，可是我不行，我的孩子更不行，他一生下来必须得是人上人，如果实现不了，倒不如不要来到这个世界，否则也是受罪。”
她这话说的烨宛倒没法回应了，说起来的确，烨家家大财大，身边又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当然宝贝。
从吃喝住行到上学、工作，再到后来自作主张的筹备拍电影，父亲即便开始再反对到最后也都是支持了的，事实上如果有没有他的第一笔投资，这部电影恐怕就直接胎死腹中了。
在任何人眼中，恐怕她也都还是烨家的寄生虫而已，现在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劝人家，着实没有说服力。
“好吧，你的事情当然只有你自己能做主。”烨宛叹了口气，决定不能管太多。
“可是我需要你的帮助。”阮茵茵回归到正题，继续自己最开始的请求。
“你想去华星做这个手术？”她当然明白来电的用意，只是这件事求她确实有些多余了。
华星本就是保密性最好的私立医院，坊间传闻医院里上至院长下至保安门卫，每个人都签了巨额保密合同，尤其是vip病房，如有泄露那是倾家荡产都赔不起的，所以她如果想去直接去就好了，凭她的身份，不用打招呼也会享受到应有的待遇
“我想让你陪我。”阮茵茵说的简明扼要。
烨宛楞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她这是再邀请自己做她的代理监护人。
流产也是手术，是手术就会有风险，总得有个人负责签字画押，照她的情形，那个什么阿元恐怕是指望不上的，身边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胜广的人，也是靠不住了，风口浪尖的时候，德坤肯定不合适，转了一圈，估摸着也就只有自己能充当这个大头鬼了。
“我陪你不好吧，我们完全没有亲缘关系，医院不会同意的吧。”烨宛一不想蹚这个浑水二是在害怕去医院，赶紧就要拒绝。
“烨宛，我就只有你了，你要是也不帮我，那我真的就只能自己解决这个孩子了。”
“自己解决？你要干什么啊？”
该不会是要用诸如剧烈运动、肩扛手提、熬夜乱吃之类的偏门路来间接舍掉这个孩子吧。
这可不行，孩子的命是命，大人的命也是命啊，总不能因为不想留住孩子到头来却把大人的命也弄丢了吧。
“行了行了，你什么时候，我陪你，不过说好了，我只能送你进去，你那个什么阿元，他就算装不知道也得找人安排好你之后的生活吧。”
“知道啦！”阮茵茵破涕，“那就明天吧。”
“啊？什么？”烨宛的嘴巴瞬间张大，“明天？”
是她忘记看黄历了么，明天是什么日子，宜小产？怎么杨院长跟阮明星都要选在明天解决这么重要的生命大事。
“我知道，你是不是担心我手术完了无法跟组路演，你放心，我都想好了，听说女人流产后只是身体虚而已，路演也就那么一两个小时需要上台而已，我能扛得住。”
她大概早就考虑到这一茬了，所以应对词都说的顺溜至极，只是这想法未免太天真了些。
“这个你不用担心，实在不行缺席也没关系的，我准你假。”
她要是真到场了可不会有一两个小时这种好事，光是记者的轮番轰炸式提问怕都得2个小时。
这些记者最不缺的就是耐性和毅力，为了一个想要的答案，可以跟你耗到天荒地老，现在是他们耗得起，阮茵茵可不行。
一个弄不好出了人命，她这个电影也就是真的应了名字，大概也要成绝唱了。
新人导演烨宛的处女作一下子成了告别作，这未免也太伤感了。
阮茵茵大概没有细想那么多，更加感激似的又再三道了谢，约定好明天上午8点半就挂了电话。
烨宛想着幸好刚刚没有来及跟苏贺说，不然又要临时改动。
听他刚刚接电话的样子估计这两天肯定是顾不上了，等明天陪着阮茵茵去了医院顺道跟杨院长求求情，反正现在也不用手术了，都等了一个多月了不差这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