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宛再也坐不住了,她不由自主腾就站了起来,竭尽全力克服眼前闪现的漆黑。
苏贺反应很快,不动声色的就拽了她坐回到椅子上,轻微加了些力道以防止她再站起身,好看的棕褐色瞳仁不知什么时候蒙上了厚重的阴影,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那个出挑的男记者,目光里发散出的光芒好像下一秒就要吞噬一切。
就在几分钟前,在华星院长办公室,杨院长才说过关于烨宛身体的一切状况,皆只有他一个人知晓,所有基本检验也都是他亲自做的,可现在,记者手里那张“武器”分明就是在院长那里看到的,同时,也是他手机里昨晚从莱奥诺尔那里收到的。
就被秦医生抢了先。
“抱歉各位,华星向来注重客人隐私,阮小姐的检验报告得到其本人的授权对外公开当然没问题,可倘若这两份报告并非指向同一人,那么就违背原则了。”
她看起来极官方的说辞略微细究即是漏洞百出,令人不得不怀疑华星医生的基本公关素质。
狡猾的记者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一疏漏,就好像是潜伏在森林中的野兽,稍微嗅到猎物的芬芳就会倾巢出动,死命咬住不放。
“医生也说两份报告中只有一份是茵茵的,那另一个必定是有人盗用其他用户的检查报告冒充茵茵的以博人眼球对吧?”
秦医生的表情开始僵硬,梗梗的点头默认。
“那么这种严重侵犯患者利益的行为华星也放任不管吗?”
男记者咄咄逼人的质问瞬间就赢得大批拥趸,一时间高高低低的附和从会议室的各个角落聚集而来,将秦医生接下来可能的官方解答彻底堵死。
“这个……这个当然不会!”
女医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在这一刻之前她都还是兴奋的、激动的。
进入华星是她梦寐以求的,在华星出人头地更是她此生的从医的最高追求。
好不容易凭借难得的机会进入华星,而且一进来直接就坐到了主治大夫的位置,今天又有替大明星阮茵茵问诊的机会,让自己可以直接通过媒体提升知名度,本该是一个一石三鸟的好运气怎么好像有点变味,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记者。
这哪是什么记者,分明是昨天跟自己“共商大计”的联盟成员,刚刚之前一切还是按照剧情发展行进的,怎么他会突然毫无预兆的拿出这么一张莫名其妙的照片。
男记者完全不认识她一般,大义凛然的主持正义,“既然华星的医生都说不会那我们当然相信,就请医生调阅检查记录查出这个处心积虑想要陷害茵茵的人是谁吧!”
“什么?”秦医生嘴唇上仅剩的一丝血色也已经完全褪去,眼睛失去了神采变得木然空洞。
“按照华星所说,患者的照片只有其本人才有处置权,总不会有人将自己的B超照传到网上却要说是别人的吧,想必也是被存心不良的人盗用了,华星有义务维护每位患者的隐私,自然应该站出来主持公道。”
秦医生支支吾吾半天特么说出个所以然来,吊诡的是向来机敏的华星公关也一直没现身,烨宛的神经紧绷到此时此刻微微一根发丝都能彻底压断。
她再也坐不住了,奋力摆脱了苏贺的桎梏,站起身直面各路记者。
“抱歉,华星保护的是患者本人的隐私和利益,并不是八卦娱乐所关注的焦点。”
女医生被她一语惊醒,像是摸到了救命的稻草,忙不迭的跟着应和。
“是啊是啊,患者本人都没出面追究,我们医院总不好跟着掺和。”
记者中有新人资历尚浅,不晓得这个突然出头的女人是什么来路,厌恶的埋怨道,“这个女人哪儿来的,关她什么事。”
见有人出第一句,马上就有跟上的,接着话茬道,“就是就是,大概是华星的一个什么工作人员吧,仗着有几分姿色见到镜头就想露脸,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真是现世。”
这种无知的论调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前辈喝止。
“闭嘴,知道这是谁吗就瞎说,小心丢了饭碗!”
年轻的小记者们悻悻的闭了嘴,眼睛里却满是不屑,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动暴露无疑。
“这不就是血疑的导演吗?什么来头?”不知情的好事者急于充实自我。
“她叫烨宛,姓烨,还不明白吗?”前辈的不耐烦达到顶点。
这简短而有力的一句彻底封住了不服者的嘴。
姓烨,墨市大概也就只有庄生晓梦那家了吧,这座医院都是她家的,怪不得要站出来说话。
有人流露出懊恼的神色,似乎在为自己刚刚不理智的跟风行为而后悔,也有些忧虑是不是就此上了烨氏的黑名单,到时候别说事业再难有发展,只怕手里的饭碗能不能端的稳都是个问题。
这一切烨宛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可也仅仅是过一遍,完全没有入脑,因为她此刻所有的脑细胞都用在如何才能将这帮好事者的注意力从自己的B超照片上转移走。
“阮茵茵是我的女主角,最近一段时间她一直饱受各种假新闻的困扰,今天在这里也算是做了一个自证,检验报告大家也都看到了,相信是非自有公断。”
烨宛竭力克制着心里的紧张,明白当前第一要务是将这帮人打发走。
忌惮于烨家的势力,人群稍稍有些松动,不少人甚至默默的收起了手中的相机准备打道回府。
然而风暴的制造者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收手,他依旧举着手机,迈出几步从人群中站出来,身体距离上更加靠近阮茵茵了,可是眼神自始至终却都紧盯着烨宛所在的方向。
“茵茵,你看清楚,这张照片真不是你的?”
阮茵茵佯装激动的站起身,一把夺过手机看得清楚仔细。
“这位记者,我劳烦你看看清楚,这张检查照片上的时间距离今天已经快有半个月了,你们可是天天24小时都盯在我屁股后面的,半个月前有谁拍到我进出过医院吗?”
阮茵茵说话底气十足,这一出戏最大的目的就是要彻底立正她的形象。
这两个月以来,受小三门事件的影响,使她形象大跌,各类广告代言都深受影响,再加上经纪公司的不作为,更令她整个人跌入谷底。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沃德这棵大树,自然要把稳了好乘凉。
男记者并没有被她义正言辞的说词吓到,笑眯眯的放下手机。
“阮小姐这么说就是不否认自己和已婚富商偷情的新闻咯?”
“我什么时候这么表达过?”阮茵茵腾地站起身。
让她做道具引蛇出洞可以,牵涉到阿元就绝对不行!
“你刚刚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记者拍到的都是事实吗?既然认定记者没拍到你半个月前进出过医院就能证明没有怀孕,那么记者拍到与富商一同出入酒店,自然也就可以证明你们之间有私情。”
“你!”阮茵茵看起来似乎就要爆发,可是却在紧要关头及时的控制住了自己,“你到底什么目的?”
她知道这是沃德安排来与自己唱双簧戏的人,可这个人的套路她实在摸不透。
本来说好只要借由这张照片揭露烨宛怀孕的事实就可以,现在怎么战火被引到自己这里。
她常年只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一心关注的也只有自己的利益,还不能深刻的明白这本来就是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世界。
在揭露烨家小姐未婚先孕和当红大明星与已婚富商偷情这二者之间当然是可以同时兼顾的才是最好。
“当然是彻底还你一个清白。”
他的结论正派公道。
“要做什么?”阮茵茵连拉带扯被拽进了圈套。
“很简单,由你出面告华星泄露隐私,查出这个报告的主人,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
他说着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烨宛,“烨导,这个主意应该不错吧,既能证明您的女主角的清白,又能捉住华星内部隐藏的叛徒,只是得暂时委屈一下医院了。”
他说的没错,自己这张骗照片会被传出去一定是因为华星内部出了纰漏,可是从被检查出来到现在一直都是杨院长亲自负责的,他又向来谨慎小心,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失误。
说曹操曹操就到。
气氛进行到最高潮的时候,会议室的门砰的被打开。
杨琰身后跟着医院公关负责人气势十足的走了进来,周身自动携带着天使的光环。
“我是华星的负责人,听说我们医院的检验报告被人恶意传上网构陷阮小姐,我们十分重视,之所以来迟了,也是因为刚刚召集了各相关科室的负责人集中研究了有关情况。”
记者只一心想着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至少得闹出些动静,岂料这下如愿以偿,惊动的院长的亲自下场了。
仔细想想也对,阮茵茵目前在映的电影只有血疑这一部,偏还是医院老板的女孩导的,怎么的也得卖几分面子。
“杨院长您好,久仰大名。”厚眼镜笑着伸手示意。
杨琰好像没看到一样径直走过。
烨宛有些惊讶,这是第一次看到杨院长也有发脾气的时候。
“会议室有些小,大家如果方便的话请跟我到楼上,我们会将详细情况向大家一一说明。”
在场的记者们都有些蒙圈,明明都是八卦娱乐的狗仔怎么好像摇身一变要成为民生新闻的记者了,还是跟规模宏大的华星有交集。
事已至此也不能当面拒绝,抹了杨院长的面子,一阵叮铃咣咣之后会议室的人少了大半。
剩下这些都是对个中缘由压根不感兴趣的,认定与其去楼上听报告还不如趁早收工回家将今天这场反转大戏写得生动再生动,以便明天坐登头条。
阮茵茵也跟着起身,慢悠悠的晃到烨宛跟前打了个招呼。
“烨导,怎么不一起去听听吗?”
烨宛紧绷的神经还没来得及松懈下来,压根没工夫搭理她。
阮茵茵也不生气,扭动着腰肢出了会议室。
房间里头的人慢慢散了,只剩下烨宛和苏贺两个。
烨宛本能想要关注事态的进展,看到人都走了也跟着起身准备上楼。
还没来得及真有什么动作就被身边的人给拉住了。
“你准备去哪?”苏贺压低了声音。
“会议室啊。”烨宛的心思没回过来,说话动作都全靠本能反应。
“去会议室干什么?”
苏贺眼底的怒意已经快要藏不住了,目前的桌子都仿佛要被他瞪出一个洞。
烨宛觉察到危险,却不明白原因。
“杨院长不是正要解释吗……”她的声音好像蚊子哼,细细尖尖。
“解释什么?那张检验报告真正的主人吗?”
烨宛摸不准他的意思,有些心慌,含糊的试图带过。
“那我不去了,我去其他地方好了。”
“这里是产科,除了生产就只有流产。”
苏贺在等着她坦白,哪怕是坦白来手术都好过什么都不说的隐瞒。
结果令他失望。
烨宛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努力保持笑意。
“外头不是妇科么,我之前不是姨妈痛么,正好今天有空顺便来看看。”
她费劲巴拉折腾出的理由在对方的眼里只是可笑的谎言。
“烨宛,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吗?”
苏贺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之前在杨院长那里了解了实情,恐怕这会又会是怒不可遏的恨了。
这个女人怎么总是这样,不到最后关头被自己逼着了绝不会主动迈出那一步,跟开始认识的那个人完全变了个样似的。
殊不知,随着爱情的开始,越是投入的人越会变得患得患失,更何况是在女性荷尔蒙最旺盛的孕期。
烨宛被问的害怕极了,实在不敢肯定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要自己坦白的究竟又是哪一出。
是阮茵茵暴露了还是她自己暴露了?
算了,不管了,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阮茵茵说她怀孕了,让我陪着来做手术,可是刚刚……”她有些急促,“好像之前的医院验错了?”
这种诡异的场景着实不是三两句可以说得清的,总有种越抹越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