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在一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提示音，显示一条信息。
点开来只有简短几个字——“大门已解禁直接开进来”
是个陌生号码，标点符号都懒得加，应该是那位本人亲自发的了。
极冷淡的笑在唇边漾起，充满了不屑甚至鄙视。
看来自己这回是真的挑战到大名鼎鼎的烨氏总裁烨倦的底线了，竟然劳动他亲自出面相约。
要知道，之前就算是跟烨氏谈合作也只勉强能见到丁寒而已。
算起来这已经他们之间第三次见面的，前两次都是以极不和谐的画面收场，今次这场，想必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吧……
烨倦的办事效率果然如其本人的面相一样，可以称得上雷厉风行。
庄生晓梦的大门在他的车还在50米开外时就开始慢慢敞开，恰到好处的放他进入，一路畅通无阻的开到主建筑跟前，一个他才刚离开数小时的地方。
丁寒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到他也不多说什么，带着极复杂的表情简单致意了之后便带路上楼。
这回的目的地他也不是第一次到了，烨倦“气势恢宏”的书房上次他也已经见识过了，虽然并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书房里冷气开的很足，温度至少比其他地方低上两度，让人一走进入就禁不住吸气。
主人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悠然的靠坐在专属于自己的真皮躺椅上，背对着光表情看不清，可却能真实的感受到自眼睛的方向投射而来的酷寒至极的恶意。
“烨总找我？”苏贺的语气称不上客气，极轻松的问完了话也不等允许直接就在烨倦的对面坐下了。
丁寒的脸色有些不好，伸手想要阻止却被烨倦拦下，他摆了摆手丁寒便离开了，将书房的门仔细合上后也不敢走远，就坐在边上等着。
书房里的气氛也不比外头轻松，距离苏贺打完招呼已经过去三分钟了，烨倦仍没有要开口的迹象，搞的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烨倦找自己过来的。
掌心间的手机还在反复震动，司泽宇提醒他那边会议已经要开始了，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到。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烨倦阴沉的脸上仍旧是读不懂的表情。
苏贺紧了紧手，撑着座椅扶手准备起身，“烨总如果没事的话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烨倦终于有了第一个回应，虽然是极简短极不屑的一声冷笑。
“这就沉不住气了？诺沃那边的事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结束的。”
“烨总今天找我来不会是要探讨诺沃分立事宜的吧？”
他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烨倦会在中间起到什么积极作用，只要他不插手就算是帮忙了。
商界向来闻风而动，尤其牵扯到烨氏这种踏踏脚就能让整座城市抖一抖的大企业，比如之前他跟烨宛小小一个绯闻就已经让诺沃连续两天涨停。
大概都以为诺沃左手紧拽着沃德，右手又牵上了烨氏，前景不可限量吧。
至于现在的情况，坊间的传闻该是诺沃为了攀上烨氏背弃旧主了吧。
“诺沃的事我没兴趣掺和，诺文的事我却有几个问题。”
烨倦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波动，甚至在说到“诺文”两个字的时候都还是维持一贯的态度。
苏贺藏在桌面下方的手又不自觉的握了拳，尤其看着他竟然还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两个字。
“烨总贵人事忙，我这小小一间公司改个名字还不至于需要劳动您关心。”
“我关心的是二十年前的诺文。”烨倦食指轻扣桌面，发出空洞沉闷的声响，“你父亲是苏齐？”
苏贺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竭力隐忍的情绪似乎就要控制不住，铺天盖地的侵袭而来，他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开始有点发颤。
“时隔二十多年烨总竟然还能记得苏齐这个人，真是有心了。”他的讽刺再清楚不过。
烨倦有些意外，又有点不解，隐隐觉得面前人的反应似乎不大对劲，也翻遍了记忆也没发现有什么遗漏。
在他的印象中，诺文是一家颇具潜力的小科技公司，对于苏齐这个人的印象虽然已经比较模糊了，但也隐约记得是个很有傲骨的创业者，颧骨分明、双目有神，这一点倒能从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找到点印记。
“谈不上熟知，打过交道，你父亲当年也算是将诺文做的小有成绩。”
先开始他还不理解一个傲骨铮铮的人怎么肯将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并给沃德且还能改了名字，要知道，当年烨氏也曾经想要并购诺文，可却被他一口就回绝了，用的理由就是他创办诺文不是为了屈居于谁之下的，而是想要做成一间拥有行业话语权的公司。
“行业话语权”，简简单单五个字就足以见得他的野心和抱负，同时也就更无法理解诺文之后的选择了，尤其，在确定了眼前这个青年正是苏齐的亲生儿子之后。
“那我还要多谢烨总对家父的肯定了。”
烨倦扯了扯嘴角，“商界谈不上什么肯定不肯定，荧幕上的数字就是最直观的成绩表，你既然真的是苏齐的儿子，那分立公司改头换面也就可以理解了。”
丁寒最开始查到过他是个孤儿，现在又查出与苏齐是父子关系，那么自然而言苏齐恐怕已经不在了，按照年份算起来，该是英年早逝。
“你父亲走的早，你也算是自食其力，年轻时倚靠沃德坐稳江山没什么问题，现在诺沃也算是一家可以独立把握自己命运的企业了，的确也没有必要在受制于旁人了。”
烨倦简简单单几句话就给诺文这二十年间的经历的所有坎坷做了一个总结，用的还是商人自以为是的思维逻辑。
“不管是诺沃还是诺文的事，都不劳烦烨总费脑子了，如果您今天找我来只是为了确定苏齐跟我的关系，那么我可以回答你是父子关系，”苏贺说着站起身，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烨倦并没有着急，不紧不慢的又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想要继承父亲的志向，把诺文做回成一家独立自主的企业，那么就不应该使用任何手段试图倚靠任何人。”
苏贺回身的动作猛然停滞，身后的人话里的意思恐怕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他是在怀疑自己跟烨宛之间的所有都是为了攀上烨氏。
“烨总的意思我听得懂，不过这话您似乎并不应该跟我说吧。”
跟烨宛交往的动机的确不纯，可从开始到现在，他的目的里也从来没有想要借着跟烨宛的关系从烨氏得到些什么，相反，严格说起来，只有试图借着烨宛打击烨氏而已。
“不然呢，你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跟烨宛是正常的交往，没有夹带半分私心？”烨倦的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
苏贺轻笑了一声，缓缓转过身，“烨总绕了一圈原来是想说这个事。”
“说吧，什么条件？”
烨倦肯放下身段主动相约，大部分是做好了心里预设的。
诺沃现在的情况他调查过，分立的事已经拖了大半个月了，目前公司内部正反两派仍旧闹得不可开交，外部的沃德似乎也并不十分愿意在还没完全立住内地市场脚跟的这种时候就放弃诺沃这张牌，所以各种有的没的阻挠遮挡也都一分没少。
这种时候最着急的应该是苏贺本人，多拖一天，公司就多一分风险，到最后别说重新立足，恐怕连能不能立住都成问题。
烨氏最不缺的就是财力和人力，只要他一句话，什么诺沃的分立，就算他想要原班人马重新注册成立诺文都是分分钟的事。
他会跟宛宛扯在一起，从开始的偷拍门到现在未婚先孕，绝对都是有预谋的，只是之前的计谋为什么会放弃到今天他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原来是放长线钓大鱼而已。
“哦？那敢问烨总能开什么条件？”苏贺突然来了兴趣，悠悠的坐下身，翘起二郎腿看着他。
烨倦早已不似印象中那般年轻，鬓边的华发也开始若隐若现，只不过这些苍老的痕迹留在成功人士的身上都成了沧桑故事的代名词，衬托的他更加有成熟稳重的魅力。
烨倦敛了敛眼睛，死死的盯在对面人的身上，“诺沃想要改成诺文并不是什么难事，不必像现在这样耽误时间精力。”
“烨总肯帮忙我当然高兴，毕竟节省了时间精力，我就可以好好陪宛宛待产了。”苏贺皮笑肉不笑，明知道对方的痛脚在哪里有意下力气死踩。
烨倦果然中招，极克制的变了脸色却还是被苏贺成功捕捉，唇角闪过一丝得意，心里却有些莫名的凄凉。
“你还想要什么？”
“烨总想多了，我只想稳定了公司然后跟宛宛和孩子一家三口共享天伦。”不管其他人是不是相信，这的确是现阶段的他唯一想要的。
烨倦显然并不相信，他心里肯定自己的女儿这是沦为了别人的棋子，还是心甘情愿被骗的那种，不由更加恼火起来。
“我直说吧，用一个未成形的孩子换你一家公司，这笔交易你应该不算亏。”
“烨总这么算目光难免短浅了些吧，我这个孩子可有烨家的血统，即使继承十分之一也得值好几个诺沃吧。”
“苏贺，你不要太贪心，惹恼了我相信你这么聪明能想到结果。”
“结果？灭了诺沃还是杀了我？”苏贺的好看的瞳仁里仿佛要蹦出火星一般，锋利的眉拧在一起形成几道深深的沟壑印记，毫无遮挡的昭示着主人的愤怒。
烨倦再一次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杀气，那种显而易见的恨意让他周身都感受到冷意，寒凉刺骨。
“烨总不说话是默认了吗，那这样就算是谈判失败咯。”苏贺摊了摊手，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还带了调笑的意味，似乎刚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在谈笑娱乐。
“你到底想要什么？”烨倦攥紧了拳头。
好多年了，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压抑憋闷的情绪，被谈判对手捏住自己无法放弃的“把柄”，这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不畅快。
“烨总久在商场，精于算计，可能早都忘了人世间没准还有纯洁的爱情了吧，我说了什么都不要只想一家三口天伦之乐您偏偏不信，那么这样的话如果我说我要烨氏您肯给吗？”
烨倦沉默良久，冷冷开口，“你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想要吃下半个烨氏，我怕你消化不了。”
停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你算的这么清楚，自然也应当知道宛宛在烨氏不占一分钱股份。”
苏贺毫不慌乱，笑得好像邵新实那样老谋深算又谦谦君子。
“据我所知，烨总膝下只有一儿一女，按照遗产分配原则，我们一家三口占一半很合理啊。”
他有意刺激，话说的再难听不过，笃定烨倦即便再发怒也会因为忌惮自己宝贝女儿而不敢正面对撞。
即便已经在心里放下了报仇的念头可却不得不承认，在面对这个“杀父仇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想要报复，哪怕仅仅是言语上的刺激，也得让他尝尝这种无助迷茫的滋味。
“看来你比我想的倒还要有商业头脑，既然算的这么精细了难道就没有想过万一我一怒之下跟烨宛断绝父女关系么？”
“您不会的，”苏贺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儿子已经被逼的远走他乡了，烨夫人还能允许女儿也被逼离家吗？更何况还是这种身怀有孕的时候？”
他认识烨宛一年不到，对烨家的调查却足有十年不止，对于这位烨夫人在烨家的地位和作用自然也十分清楚。
现在的局面上看，他有了烨宛就等于有了烨夫人，即使面对的是众人仰望的商界之神也压根没有失败的可能。
听到他提起裴倾城，烨倦的瞳孔不可控制的放大，隐忍许久的愤怒顷刻之间就要喷发而出。
关键时刻，陌生的手机铃声阻断了这一场无声的战争。
是苏贺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笑容里更添了几分得意。
扬起手在烨倦眼前左右摇晃了一下。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