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宛被拉着往外走,到了楼梯边上要分道而行眼睛还追在苏贺身上,不小心一个趔趄,要不是有裴倾城扶着就直接原地摔个屁股墩了。
裴倾城实在受不了了,使劲拽了她两把,揶揄道:“我保证,你爸不会吃了他的!”
烨宛不好意思的站直了身体,找回重心并顺手挽过妈妈的胳膊。
烨家书房。
这不是苏贺第一次来了,可每一次从进到庄生晓梦大院门的那一刻起,都会感觉到或多或少的压抑。
说起来人的身体可能本能的会产生耐受性,来了几次之后,这种压抑感减轻了不少。
不过这间书房,却仍旧算是他迈不过去的坎,尤其是书房里的那个展示柜,里面是主人硕果累累的骄傲,那其中就有父亲的那支钢笔。
因为有那支钢笔的存在,使得展示柜变成了刽子手炫耀的的橱窗。
“坐。”烨倦极为平淡的开口,或者说比起平淡,用冷淡来形容更为妥帖。
苏贺收回视线,坐到书桌对面静静的等待今天的开场白。
在他的猜测中,这会是一场严肃的问询,主题大概就是关于莱奥诺尔。
果不其然,烨倦才刚开口就提到了那个意料之中的名字。
“你能找到这儿,大概也知道今天东湖发生的事了吧?”
“不全知道。”苏贺老老实实的回答。
他办完了事回到别墅发现烨宛没在就只顾着着急去找她了,等司泽宇来汇报烨宛是在见过莱奥诺尔之后跟车离开东湖的他就更着急了。
至于在看到餐厅监控,听到司泽宇汇报的服务员说辞之后就更加担心了。
实际上莱奥诺尔前些天找过他,无非是想要请他看在以前的份上从中调和,当时被他以是烨氏的商业行为自己无权干涉为由拒绝了,没想到她竟然来了东湖还直接见到了烨宛。
就知道不应该心软让她拿回手机。
“不全知道?”烨倦显然对于这个回答十分不满意,“你就不该让那个女人能进入东湖。”
原先烨倦的计划是把整个东湖公园包下来,让烨宛安安静静的住在里面,最好是完全无法接触到外界任何动态,这样才好安心养病。
就好像他照顾裴倾城那样,这些烦人的商业纠纷本来就不应该让她们知道,更何况烨宛现在还是生病的孕妇。
“这件事的确是我的失误,来之前已经安排提高安保等级了。”
烨宛比较敏感,本来不想让她感觉到在公园也好像被圈禁在医院的差不多的状态,可今天的事也让自己反省到了,比起满足自由,还是确保安全比较重要。
“宛宛从小就好奇心重、玩心大,只要是自己认准了的事就必须要做到,也容易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如果想要她真正能安下心来调养身体那就必须得要隔绝一切可能的诱惑。”
烨倦已经说的够明白了,他要再装作听不懂那就真是说不过去了。
赶上这件事的发生,也着实让他心里十分后怕,于是也就赞同了这个提议。
不过他可没有烨倦这样的轻松,大约收回手机都会是第一个难关。
“还有……”烨倦盯着他,手伸进抽屉里摸出一个绒布盒里推到他跟前,“你看看这个。”
苏贺接过,没有任何疑心就打开了。
里面安安静静躺着的正是刚刚那两支钢笔,连角度摆放都依据着暗纹线条的流向。
他看到后第一瞬间本能反应就是抬起头去看边上立着的展示柜,果然里面原先摆放着的钢笔已经不在了,想来应该就是这盒子中的一支。
而至于另一支,应该就是记忆中在父亲书桌上曾经见过的。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眼见着盒子里的两支笔也跟着细细碎碎的撞在一起,发出极小却糙心的声响。
烦躁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涌上了心头,让他不耐烦的将手里的盒子扔回到桌子上。
“看来你认得。”
烨倦丝毫不为所动,其自然的拿过盒子,将里头的两支笔重新摆放整齐。
“这里面一支是合作方赠送给我的,另一支是莱奥诺尔今天交给宛宛的,你应该能猜到他们俩可能谈了些什么吧?”
苏贺的牙关逐渐开始咬紧,侧脸看过去有好看的下颌骨线条,只有脖子上若隐若现的青筋彰显着主人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宛宛都告诉你了?”
他不确定莱奥诺尔会说到哪一步,但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他好容易决定要彻底放下的事很有可能在烨宛的心里重新生根发芽了。
按照她的脾气,这件事如果没有一个确定的、坦白的答复,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过去的。
烨倦摇了摇头,“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带回来这支笔请我帮忙查清楚来源。”
“那你都跟她说实话了吗?”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自己已经决定要放下,可是此刻却又好像想要烨宛能够知道些什么似的。
苏贺啊苏贺,看来莱奥诺尔说的没错,你骨子里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烨倦向前坐了坐,半眯起的眼眸带着十足的危险气息,“你想让我跟她说什么?”
苏贺没有立即出声,就这么毫无畏惧的回望过去,视线相撞,空气中弥漫的都是一触即发的火星。
好一会儿之后,他就这么毫无预兆的笑了出来,“烨总总不至于会跟女儿撒谎说没有见过这支笔吧。”
烨倦也跟着笑,甚至放松的向后靠躺过去,以一种极放松的姿态面对着他。
“你想让我说什么?说我确实认得这支笔,不仅认得,这还是我杀害你父亲的证据?”
他半真半假玩笑似的问句让苏贺霎时间就白了脸,直接拍案而起,眼睛里好像要喷出火来似的一把将面前所有的一切,包括这个人燃烧殆尽。
“烨倦,我不计较的觉悟是为了烨宛做的。”
“小伙子,很庆幸在这一点上我们俩总算是还是有共识的。”
烨倦脸上仍旧带着笑意,可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一把利箭,试图阻杀周边的所有。
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苏贺也慢慢冷静下来,认真思考他刚刚的话。
这件东西是莱奥诺尔交给烨宛的,可是莱奥诺尔怎么会有这支笔?
连他自己都是只留有印象的东西竟然真实的存在于一个真正意义上其实与家族毫无关系的女人手上。
而坐在他对面这个人,在见到了这样的铁证之后却还能这样若无其事的吃完一顿饭再把自己单独喊到书房,这到底是自己无法对付的老狐狸还是像他自辩的那样对于这件事压根不知情。
怎么可能?!
即便现在回看过去,父亲过世之后烨氏的一整套动作也根本就是早有预谋的,而这一套动作能够成立所立足的基础就是诺文彻底消失,而能让当时风头正劲的诺文消失的方法,大约没有比直接害死爸爸更快捷又彻底的了。
爸爸死后,失去了主心骨的诺文不到一个月就被所有上下游合作方放弃,甚至有几家不惜赔出巨额违约金也要解约,之后竞争对手迅朗科技宣布掌握核心芯片专利技术,与烨氏集团达成合作,直到今天,一直作为科技行业最具潜力公司常年霸占榜首位置,掌门人袁朗更是在今年新公布的福布斯排行榜中荣登总榜第九位,成为前十中唯一一位不是靠着资源实业立身的CEO。
这件事曾经是上半年的热门话题,令无数人羡艳,相信也是诺文不少员工追逐的目标。
袁朗这个人他也曾经见过,面相不错,看起来是个平易近人的高层,在行业协会上见到他的时候还高兴的介绍自己是父亲的老朋友,并对父亲的意外去世表达了遗憾。
原话是“如果诺文还在大概今天的我所享受到的一切都该是你父亲的,可惜了……”
其实他长到这么大,还真鲜少有人能当面跟自己提起父母的事,寄宿的家庭不敢提,他自己也不愿意提。
被袁朗轻飘飘的顺嘴提出来之后,他还有点无法自持,索性为了应和袁朗热情的引荐,他还是克制住了。
再之后就是在诺沃分离更名的时候,袁朗和他的公司也给予了不少帮助和建议,令他尤其是在应对沃德方面,少走了不少弯路。
“莱奥诺尔说这支笔是你父亲的?”烨倦的问题打断了他的思绪。
因为陷入回忆而发直的眼睛重新聚焦到眼前人的脸上,脑子里自然而然也开始思考提问的回应。
答案还没有思考出来,烨倦就继续开口了。
“你知道我这支是怎么来的吗?”他重新拿出一直笔,捏在手里观察暗纹。
这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疑问句,因为不到三秒他就自己做出了解答。
“是迅朗科技的袁总当年赠送给我的达成合约纪念品。”
因为突然听到的名字与自己刚刚的回忆完全一致以至于苏贺一下子还没能反应过来。
烨倦幽幽的声音不高不低,还在继续。
“这支笔袁总赠送给我的时候说的可是限量定制款,我看花色特别还以为是孤品放进了展示柜,没想到,还有一支一模一样的,你父亲的这支比我的倒还要精致很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笔帽边缘处修补的缺口。
果然,再技艺高超的工匠也没办法做到完全一样,即便已经足够瞒天过海了,可在知道这个缺陷之后,还是很明显就会被发现。
这就跟人的心理是一样的,只要留下过伤痕,即使时过境迁自己觉得已经结疤愈合了,那只要有一个触发点,伤口立马就会被撕裂,甚至比最开始还要更痛。
他不能允许自己宝贝女儿身边最亲近的人是一颗这样的定时炸弹,尤其仇恨的对象还是他这个亲生父亲。
从上一次交代丁寒调查开始,他就有意识的在跟进这件事,直到烨宛突然出了车祸,中断了他的调查,可是却也带来了新的切入点。
车祸事件传的沸沸扬扬的都是围绕在烨宛、王美丽、邵新实和苏贺四个人之间的桃色新闻。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在试图深挖这件事背后的真相,甚至荒唐到连诺沃公司跟沃德的分家都只能占据小篇幅的报道。
当然,这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之前的调查只追回到诺文的破产和迅朗科技的火速崛起就停滞不前了,可是几乎所有的调查都指向袁朗这个人。
这个人年轻时是苏贺父亲的竞争对手,不想现在却成为苏贺背后的一大推手。
诺沃能够如此顺利的摆脱沃德且几乎完全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与袁朗背后的操作绝对摆脱不了关系。
只是在烨倦的眼中,这一套操作似乎有些眼熟。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的袁朗也是这么辅佐诺文的,之后就算变成了竞争对手也一直维持着良好的竞争关系,甚至在诺文彻底破产之后,他还曾公开以苏贺父亲挚友的身份表态可以无条件接受诺文公司所有人员。
愿意接受在迅朗工作在通过入职测试之后分配至各个部门即时入职,不愿意的,迅朗也会无条件按月支付一年的补偿金用以维持他们找工作期间的生活开支。
这一做法在当时取得了不小的关注,以至于在一个月之后迅朗宣布成功研发出那项颇为敏感的技术专利时也没有什么人提出怀疑的看法。
要知道,那项技术早在苏贺的父亲意外去世前三天,诺文就以“重大发现”的方式进行了预告,并且预定了一周后的发布会。
只是没想到,发布会最后会变成葬礼。
苏贺死死的盯着他,好像是在等待着他接下来的陈述。
只不过,等了足有半分钟之久都没有再听到任何关于这支笔或是袁朗的话。
“你的意思是我父亲的死跟袁叔叔有关?”
苏贺有些等不及了,身体语言率先出卖了他。
其实之前他调查到诺文宣告破产和迅朗宣告发现新专利这二者之间的微妙联系时也曾经有所怀疑,只不过袁朗适时的行动总是很及时的打消了他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