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烨倦突然插话反问道,“人人都说你年轻有为、子承父业,不仅是业内的新晋翘楚还与烨氏集团的独生女传出恋情,事业爱情双丰收,这样的你难道不也是所谓人生赢家吗?”
是啊……
可是他这些所谓的成功,每一样都是建立在有人垫背的基础上,有父亲、有沃德、有迅朗、有邵氏、有烨宛……
如果一切都真的可以这样随风而去,
“人活在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无可奈何,有所取舍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其实可能人生重要的并不是对得起所有,而是要对得起自己。”
烨倦感觉感觉自己好像个老学究一样叨叨不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苏贺都有这样那样的一堆话。
裴倾城曾经对他的这个烦恼作出解释,说是因为恋女情结。
世界上有这样一种父亲,总觉得把女儿交到任何人手中都不放心,他大概就属于这种吧。
在更严重的唠叨来临之前,他选择及时停止。
烨倦站起身,绕到书桌的另一边,拍了拍苏贺的肩,“你们的日子还有很长,要面临的坎坷也还有很多,我只是不希望在上一辈人的事情上让你们浪费太多时间。”
苏贺紧紧抿起的唇微微有些发白,下唇还有隐约的牙印,应该是刚刚极力隐忍留下的。
“走吧,再不出去宛宛该撞门进来了。”
他这边话音才刚刚落下,那边就传来了空空的敲门声,力道很轻,试探的意味明显。
“爸,我切了水果,您跟我们一起出来吃点吧。”
烨宛的声音也很轻,似乎一边说一边还在留心听里头的动静一样。
“水果?”烨倦的盯着书房的大门意味深长的哼了一声,“我的女儿真是长大了懂事了,还知道体贴父母了。”
苏贺的阴郁似乎就在这么一瞬间,随着烨宛的声音的传来一扫而空,他紧随其后的起身。
大门刚一打开,烨宛就敏感的盯着苏贺上下来回的打量,好像要把他看穿似的,活生生一副护犊的母狮子。
看到这样的女儿,烨倦只能在白过她一眼之后无奈的摇头,谁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最贴心的小棉袄,他这一件应该是漏风的棉袄吧。
楼下客厅里,裴倾城笑眯眯的仰头看着他们下来,冲着烨倦使了个眼色以示自己也是无辜的,烨倦当然心知肚明,两个人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直接遁走了。
客厅里剩下的佣人也被体贴的宋妈给支走了,这次苏先生来家里氛围还不错的样子,小姐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恐怕庄生晓梦久违的就要迎来大好消息了。
茶几上摆放着刚切好的果盘,宋妈的手艺即使用在切水果上都还是有不少发挥空间的,从色彩叠加到口味搭配,再到造型,简直堪称艺术品了。
烨宛还没有完全放心,看见人都走了赶紧拉着苏贺左看看右看看,一副担心他被揍的模样,看起来可爱极了。
“确认过了,毫发无损吧?”苏贺笑着拉过她的手坐进沙发里,顺手拿起叉子叉了一块苹果就往嘴里放。
烨宛瞪着眼睛看了一会,无语的失笑,“你还有胃口吃水果……”
“怎么,你没胃口吗?”他放下叉子,担忧的样子假的不行,“刚看你饭就没吃几口,赶快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
烨宛皱着眉头闪躲,仍是没能躲过,硬是被塞了块苹果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口感到十分爽口。
不过她现在哪有什么心情吃水果,从苏贺进房间起就担心的不行了。
三下五除二的吞下嘴里的东西,烨宛正色的转过头看着他,严肃的让人完全找不到开玩笑的突破口。
苏贺于是只好放在叉子,摆出一副“坦白从宽”的老实模样。
“行吧,想问什么,烨女王,小的一定如数奉告。”
刚刚笼罩在心头的阴郁好像从见到烨宛的这一刻起都已经一扫而空了。
烨倦可能是对的,上一辈人的事也许本就不该带到这一辈来,如果说父亲的死烨氏需要承担一定的责任。那么这一点责任恐怕自己在烨宛身上早就已经双倍讨回了,甚至现在亏欠的还要更多。
“我爸跟你说什么了?”烨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沉浸在自己的担忧中。
她这头刚把钢笔交给爸爸,那头爸爸就叫苏贺进去说话,这对话不用问恐怕也能猜得到。
“说家事啊。”
“什么家事?”总不可能是吃完饭闲着没事拉家常吧。
“谈谈工作,聊聊生活啊。”
“诺文跟烨氏有什么业务往来吗?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们之间有生活的话题可聊?你唬谁呢?”烨宛开始有些发脾气了,耐心显然已经差不多要耗尽了。
“为什么没有?我们之间看起来有这么别扭吗?”
“那不然呢?你们之前还能有和谐的兄弟情啊?”
这个人硬憋着就是不肯老实交代,其中肯定是有什么猫腻。
按照爸爸的脾气,难不成是跟他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才能维持表面平和。
“你到底说不说啊?!”烨宛这下是真的气急了,肚子胳膊统统顾不上了,直接上手就要掰他的脸。
苏贺笑着任由她掰,耐着性子妥协道,“好了好了,我交代。”
为了显示庄重,他收敛起了笑意,将烨宛的手攥在怀里,细细的解释了一遍方才的场景。
他的声音很轻,语速也不轻不重,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说与自己有关的事,反倒好像在说故事一样娓娓动听。
烨宛听的认真极了,坐姿愈发挺直起来,表情也逐渐变得严肃的不能再严肃,听到动情处默默的侧靠过去,脑袋搭在苏贺的肩膀上以藏起自己泛红的眼眶。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深藏在心中的这段被自己视作伤疤的往事此刻经由自己的口说出来倒像是别人的故事一样轻松,甚至于在说到父亲去世的场景时脑子里浮现的都不再是那惊悚的梦魇场面。
最后,他给故事收了一个完满的结局,曾经心里最深处的痛和恨,就这么蜕变成了一个结局平静中略带残忍的故事。
“所以呢,你相信爸爸说的吗?”
烨宛其实更在意的是他心里的想法,如果本人立场坚定,那恐怕是听不进去别人说的任何话的,更何况,爸爸还不是普通的别人,而是他一直以来视作杀父仇人的人。
苏贺笑了,“如果我说不相信呢?”
烨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回答道,“那就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调查。”
他诧异的转过脸努力想要看到肩头上的人说这话时的表情,却没能成功。
“我是说真的。”烨宛大概是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或者说这是充分可以预料到的。
“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这一点对父亲的自信他还是有的。
苏贺也了解她的想法,没有再继续反问,只是慵懒的岔开了话题,“当然是不怕我去调查了没人陪你。”
“你还真要重新调查啊?”烨宛佯装恼火,脑袋也靠不住了,一下子就离开了他的肩头。
长时间的侧边拉伸让脖子上的肌肉变得有些僵硬,她只好一边等待回答一边活动筋骨。
苏贺伸手帮忙,笑眯眯的说明道,“我要是不相信还会这样从头到尾的跟你说吗。”
烨宛不置可否,心里念叨着谁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还没想完,就迎上对方突然严肃的脸,吓了一大跳。
“干嘛呀,这么看着我?”
“烨宛,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神神叨叨的是要吓死谁呀?
苏贺蹭的伸出双手握住她的,“答应我,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随随便便就走,真的很吓人。”
听了他的话,烨宛才想起来走的着急大概忘记通报了,抱歉的话还没来及说出口,转念之间就想到了监控和安保,于是,理直气壮瞬间占据上风。
“你跟爸爸安排那么多眼线呢,不起作用了吗?”
苏贺愣了一下,委屈的瘪起了嘴,“早跟你说过没有,如果真有那么夸张,莱奥诺尔又怎么可能进得来?”
嗯,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他应该总不至于自己给自己找这么个大麻烦。
“都怪该死的邵新实,早不找晚不找偏偏今天上午找我帮忙,差点害死我。”
他这话就充分勾起了烨宛的八卦兴趣,听得她眼睛都开始发亮。
“邵新实找你帮忙?快说说他出什么倒霉事了让我开心开心。”
“你们不是同盟吗?怎么现在分道扬镳了?”
这话说的烨宛就非常不满意了,不屑的头只摆,“什么叫分道扬镳,我这叫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跟你们俩在一起还能保持住我这样的心智,那就只能说明我的意志足够坚定。”
说曹操,曹操立马就到。
苏贺举起的手机上邵新实三个大字额外扎眼,通话时长的秒数计时已经持续了十来秒了,算算差不多是她坏话刚刚启动的时候。
果然宋妈说得对,隔墙有耳,背后不能说别人闲话。
事已至此,只能祈祷他隔着电话听的不真切了,这短短的几秒反应时间内,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是真被质问了就以“你听错了”为由回怼,而且语气一定要越强硬越好。
“邵总,晚上好!”
烨宛尽可能的甜美谄媚,祈祷对方最好是没听见自己之前的话,别逼的她脑子里已经打好草稿的谎言不得不说出口,毕竟他现在可是一个需要考虑胎教的准妈妈。
“不好!”邵新实的火气隔着听筒分毫不差的传了出来,看样子已经是憋了一肚子气了。
被这么一问,烨宛立马就气短了,什么草稿、套话呀,通通忘到大西洋去了。
抱歉的话已经溜到嘴边了却又被苏贺打住了。
他快速的将嘴对准话筒,阴沉的回了句,“不好你也是该的!”
这种态度并没有收获到对方的示弱,相反,怎么好像还有一堆更麻烦的事在等着。
“苏贺啊苏贺,你可真是太没有良心了,说!你们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邵新实就跟个置气的孩子似的,虽没有亲眼看到,可此刻那张脸上的表情却也足够栩栩如生了。
烨宛听到迷迷糊糊,比划着手势询问这是怎么了。
上一次看到他不还悠悠哉哉的跟自己漫步,感慨人生需要一段安静的时光回忆过去,怎么今天这语气听起来完全没有追忆往事的平静感。
苏贺努力憋着笑用嘴比划出“没事”两个字,颇有几分要看热闹的架势。
当下,烨宛的表情应该才是三个人当中戏最足的一个,活生生一个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
邵新实掷地有声的哭诉还在继续,就在烨宛差不多快要憋不住的时候,苏贺体贴的接过了听牢骚的重任。
只不过他可没有那么多耐性,刚把手机凑到耳边不到十秒钟就直接发起了脾气。
“我们现在在庄生晓梦家里呢,你有什么事直说。”
“你跟烨宛?庄生晓梦还家里?”以他对苏贺的了解,再那么着急忙慌的遁走之后突然能这么平静又耐心的接电话除非是撞邪了还差不多,要不然就是事情彻底解决了。
按照科学推算,他那个大事件要想得以彻底解决大概不会比撞邪来的轻巧。
“不然呢?”
邵新实停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语气无缝切换到凄凉模式。
“求你了,明天回来行吗?我这美男计真的要到头了,能不能就此打住?”
听他这凄凄惨惨的语气不会真的是王美丽吧?。
如果真的是那未免也太诡异了吧。
犯了这么大的事王美丽还能闲着无聊跑到东湖来抓人?
也不知道是那句话突然就触到了苏贺的哪根神经,他飞速的就按灭了免提键,手指无比灵活的将音量调的更小了些又躲开去讲电话了。
简答几句就解决了,再回来的时候就是完全无奈的样子了。
“看来我们明天就得要回去了。”他指着电话直白的点出了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