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把自己锁在那个不足20平的小储物间里疯狂吸烟,到最后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光是站在门口闻散出来的烟味都差点呛死过去。
当时还以为他恐怕是半死在里面了呢,没想到竟然还能安稳的坐在地上并且嘴里仍旧叼着一只燃起的香烟。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个无神主义者,那么一定会相信那时候的邵新实大约是得道升仙了。
后来等时间慢慢治愈了伤口,他也逐渐缓和过来,戒烟的速度飞快,印象里几乎是一夕之间就再也看不到他抽烟了。
那时候最忧心的恐怕是邵家老头,生怕好容易改邪归正的宝贝儿子再次坠入魔道,好在老天还算体谅他这个老人家,并没有给他这样严峻的考验。
“我想问你个问题,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就老老实实的告诉我。”
邵新实颓然的靠在墙上,微微垂下的头看起来很没有生机。
“说吧。”苏贺有些许的好奇,琢磨着他这突然走了心是什么原因。
“你姐的事你有没有恨过我?”
这个问题他以前问过,甚至在曾经的一段时间内每天都要问一次,不过那也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等到大家都缓过来再谈起这件事压根都不存在恨与不恨的问题,而只是单纯的一家人互相安慰,说这是伤疤愈合也好还是有意忽略也罢。
他今天又突然提起,显然是被王美丽触碰到了什么。
苏贺原本想轻轻松松的开个玩笑带过,可侧脸看到邵新实的样子又改变了主意。
“没有。”苏贺认认真真的回答了他的提问,就好像之前每一次回答时那样。
“你不觉得是我害了她吗?”
邵新实果然很不对劲。
“我姐她是病故,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贺故意开始表现出一些不高兴的情绪,试图终止他这种极大可能会把自己重新带进死循环里的危险想法。
“是我让她到时候都还带着遗憾……”
“你抽什么疯,我姐的遗书你是没看到吗?”
看着他这种颓废的样子,仿佛回到了那段最难捱的时光,苏贺突然间也跟着烦躁了起来。
邵新实没有出声,大概是因为看到他不舒服了,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根本都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当中。
苏贺又在看了他一眼,看似不耐烦的关心道,“好好的你发什么疯,是王美丽说什么了?”
靠在墙边上的人勉强起身,正了正背淡淡的回答,“没有。”
从他的表情和身体动作中,得到的却是跟嘴里截然相反的答案。
“什么都没有你会这样?”
“我就是看到王美丽就想到车祸,觉得是自己害了烨宛,一路走过来又想起了以前的事,一时之间觉得有些闷而已。”
他跟姐姐以前时常会来东湖散心,这一天苏贺是知道的,并且也想过如果从邵新实拉到这边来可能会勾起他的回忆,所以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带他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路误打误撞的,竟然每回来东湖他都会在,前几次看到的都还是很正常的样子,今天很显然是在王美丽的“提示”下又回想起了什么。
苏贺拍了拍他的肩,难得会一脸严肃的跟他说话。
“你别让我姐在天上都过得不安心。”
这种戳人脊梁骨似的劝诫对于邵新实来说十分管用,几乎是转瞬之间,他脸上那个奇怪的表情就慢慢淡去了,径自看了好一会儿风景像是在调整情绪。
等到再转头回视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恢复到正常了。
“烨宛在检查?”他指了指房间的方向。
“嗯。”这回恐怕轮到苏贺郁闷了,从车祸之后,几乎每次等待烨宛体检的时光都是他最难受的时间,半个小时过的都快要赶上半个世纪了。
“现在怎么样了?”邵新实其实还是坚持去国外治疗,到不是因为不相信杨院长或是卢帆的水平,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充分证明了这里实在不适合调养身体。
“杨院长说稍微有好转的迹象,这边结果还没出。”
“迹象?”邵新实的眉头立马就拧起来了,“这么多天了还只是迹象,苏贺,我可提醒你,孩子月份越大孕妇就会越危险,你不要因小失大。”
他早就提出过舍小保大的建议了,不过当时直接就被苏贺给否决了。
那时候烨宛的身体虽然说情况也不是很好,但至少月份比现在小,这耽搁了一圈之后又大了一个月,肚子竟然几乎没有什么变动,可见实际情况没准备医生说的还要严重。
他是在这种事情的决断上犹豫过也尝过苦果的人,实际上实在不想再看到有人会经历跟清儿一样的遭遇,哪怕是只有可能性也不行。
苏贺仍旧显出有些犹豫,他不太有把握能把这个想法毫无保留的转达给烨宛且不造成任何误会。
“我懂你担心什么。”邵新实见他不说话,索性先开口了。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给苏贺,他完全可以选择当做耳边风,或者恼火起来甚至可以给上一拳,可是因为出自邵新实之口,带给他的也就只有更深的纠结了。
“可是现在,比起担心让烨宛误会,更重要的应该是保证她的安全吧?”
他果然一针见血的就指出了问题的根本症结,突然的一箭刺得苏贺险些直接就倒戈了。
“她跟我姐不一样。”
苏贺也直截了当的道出了自己纠结的根本原因。
烨宛的确跟苏清不一样,苏清是独立的却又是肯依赖的,这种性格源自他们自小失去父母双亲,渴望爱人更渴望被爱所致。
可是出生在烨家这种豪门大家的烨宛显然不同,她的独立更多的是带着倔强的成分。
就好像当初,如果他们俩没有和好。她大概也会坚持要下这个孩子,哪怕是面临着跟现在一样的状况也绝对不会放弃。
“你如果到现在还觉得你姐当初选择接受手术是因为我的关系,那么只能说你太不了解她了。”
他能听得到邵新实似乎微微叹了口气,停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她们比你我心中所认为的都还要更加勇敢、更加强大。”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告诉她实情?”他实在害怕烨宛会因为这个打击而变的消沉。
“我觉得你该让他自己作出选择,然后只需要支持她、陪伴她就可以。”
邵新实这番话似乎是他想了很久才终于决定要说出来的,一丝一毫都没有拖泥带水。
苏贺紧皱眉头看着诊疗室的大门,还没有来得及思考清楚门就被打开了。
烨宛开心的表情一如往常,她近来最长出现的表情就是微笑,尤其从车祸之后,就连抱怨的时候都没有夹带什么消极的情绪。
唯有的几次发自内心的担忧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你们俩在干嘛,怎么都愁眉苦脸的像两尊门神一样立在这?”
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跟身后卢帆的面部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见他们没有回答,烨宛继续道,“不会我检查这么一会儿工夫你们俩在外面吵架了吧?”
她想着只可能是邵新实在王美丽那吃了憋,过来找他们寻仇来了。
“当然没有,”邵新实摆摆手,尽力回到正常的表情,“我们在讨论事情而已。”
切……
“讨论什么神这么神秘秘的。”烨宛好奇的蹦跶出来,一把勾住苏贺。
她是没有在意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卢帆此刻的表情,如果可以的话大概一个拳头已经抡上来了。
“烨小姐,我刚刚提醒过你不要有剧烈的动作。”
严谨仔细如她,眼睛当然容不下这么大一颗沙子。
“你如果再这样的话,我考虑收回我刚刚的话。”
卢帆的警告看起来很给力,至少几乎是瞬时间就让大魔王烨宛立马臣服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记住了,从现在开始再违反一次卢主任您就可以尽情反悔,”她说罢端端正正的举出三根手指,指天立地的补充道,“我发誓!”
苏贺抢着按下她的手,不悦的道,“别乱发誓。”
看着他夹带怒气的脸,烨宛更加坚信这外面刚刚是有一番争斗了,看着两人都没挂彩大概应该是嘴斗。
两个毒舌碰到一起,这情况就不好说了,尤其现在这两个人还是几乎一样的怒气冲冲的表情,实在难以辨别。
“我知道了,谢谢卢大夫。”
天还没搞清楚形势战况之前,尤其是面前还有霸气医生的存在,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表忠心”了。
卢帆是个严肃的人,毕业之后当了医生碰到的也都只是病人,通常她一句话病人都会听,即便有个别主意过大的,只要略微吓一吓也都能搞定,还从来没有碰到这样一个嬉皮笑脸又极不听话的。
所以,在第一次面对烨宛严肃端正的保证时,还是完全相信了的。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个病人可不是普通的病人,而是一个极麻烦的不守规矩者。
对付这种人,她也就只好打破底线,使用非常手段了。
至于这非常手段,当然就得要投其所好了。
“好了,外面冷,你赶紧回去吧。”
卢帆交代完就关上了门,完全没有要送送或者更近一步关心的打算,看的苏贺和邵新实两眼发直。
“这医生靠谱吗?”邵新实表现出了极大的怀疑,“要不要我给你再找一个?”
烨宛白了他一眼,“这个是我们华星的卢主任,你要想炫富麻烦躲开点,卢主任生气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不是闹着玩的,最直接的结果应该就是她彻底失去自由吧……
“想不到你也有彻底被人拿住的一天,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医生,说吧,承诺给你什么好处了?瞎溜达还是打掩护?”
如果说刚才那个小小的白眼是克制之后的结果,那么现在几乎就完全没有任何保留了,甚至于连苏贺还在旁边这个事实也顾及不上了。
“你赶快回去休息吧,累了一天了都。”
这个人精外加毒舌精再在这里多呆几分钟,她怕自己的老底都要被揭干净了。
“哟,想不到宛宛有了男朋友也没忘了关心我这个老哥哥,真是没白疼你。”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她斗几句嘴心情就会很容易转好,大概是因为那种轻松的感觉吧。
最开始跟她说话时总觉得从她身上能找到些苏清的影子,令他难得能得安抚似的。
时间慢慢长了,他也明白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孩,不过那份亲切感却没有消失,幸好。
“行了,的确该走了。”邵新实选择识时务的先行撤退,临走前也没望了丢给苏贺一个眼神。
苏贺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不过烨宛显然不是很懂,只觉得他这临走了是不是还在谋划着是什么坏。
对付这个人,真是片刻都不能大意。
“他那个眼神什么意思?”
这头邵新实还没离开多远,就已经清楚的听到身后传来的牢骚声,临到转弯故意又回了次头,丢下一个更意味深长的眼神给烨宛。
“你看!”烨宛激动的指着目标人物,“就是那个眼神。”
苏贺因为思绪复杂,也没心情过度关心她的激动,拉起她的手就往木屋里拖。
“外面凉,进去再说。”
进去?
“不是说好要去餐厅吃饭的吗?”
“你不是说不想在外面吃吗?”
“那……那我饿了也要吃啊……”
这两个人分明是闹什么不愉快,罪魁祸首先跑了却留下自己收拾战场,真是倒霉……
“刚蒸的鸡蛋羹还热着呢,现在吃正好。”
“哦……”
她心里知道今晚的命运是已经注定好了无法变动的了,只好认命的跟在后头。
虽然就那么几步路,苏贺还是给坚持她披上了自己外套,她原本不觉得冷,直到进了暖烘烘的房间才发觉刚刚外头是有些凉了。
苏贺说的倒没错,这种微凉的时候来一碗热腾腾的鸡蛋羹十分不错。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其实中间已经耽搁了很久,鸡蛋羹还是嫩嫩的好像豆腐一样入口即化,从舌尖一直暖到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