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宛坚持跟着苏贺一起把他们送到了电梯门前,看着电梯门彻底关上了才放心,这也算是一种无声的自我安慰吧。
如果连这都没有做,恐怕心里会更加愧疚的。
病房里重新回到了安静的状态,如果还隐约残留的饭菜香气,刚刚的那一切说是梦境她大概都会相信的。
苏贺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估计是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烨宛于是也就不催着他了,只任由他躺倒在床上。
“这西装穿的太累人了。”他嘟嘟囔囔的好像是在抱怨又好像只是在说梦话,总之可以肯定的是理智基本上已经跑走一大半了。
烨宛看着他这幅样子,难免有点心疼,正准备去洗手间里拿条湿毛巾来替他擦擦刚一转身就被拽住了。
“你到哪去?”
“你这是醉饭菜了?”烨宛好笑的道,“我马上就回来,放心吧。”
“皮鞋穿的太累了,我脚疼。”苏贺仍旧不肯放手,好像个孩子似的叽叽歪歪的抱怨着。
“知道了,我去弄盆水给你泡脚好不好?”看在他辛苦一天的份上,她忍。
“肩膀也好酸。”
“泡完脚给你按……”
“肚子好饱。”
“那再倒点水喝帮助消化……”
“我的腿……”
“闭嘴!”烨宛的耐心比想象中见底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
好在这一招还算有用,苏贺委屈的瘪了瘪嘴,极不情愿的放开了手。
她于是拧了条热毛巾帮他简单擦了擦,光是完成这一件事就几乎耗费了大半的力气,不自觉的扶腰缓气儿,站在边上看着床上那个睡得安详的人,心里暗骂这个没良心的,别人的付出也不看一眼就睡觉。
墨市某小区的大门外,邵新实的车稳稳的停下,下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乐呵呵的挥着手打了几下招呼闪身进了小区大门。
黑色的商务车没有立马就走,仍旧停在原地似乎在等着什么。
车上只剩下林曼一个“客人”了,“司机”邵新实显得轻松了不少,他冲着后座招了招手。
“坐到前面来吧。”
林曼愣了一会反应过来,慢腾腾的下车换了座位。
大约是注意到她的犹豫,邵新实笑了笑,“有个人说话不容易犯困出车祸,现在这个点可真有点犯困了。”
“要不我打车回去吧,咱们本来也不顺路就省的绕远了。”
她的手还停在安全带上,这么想着干脆就收了回去,移动到门把手上准备开门下车。
结果手刚搭上去,就听到啪嗒一声落锁的声音。
她本能的转回过头,就看到邵新实满脸的不解,或许还夹杂着些许的质问。
“你打车走了,扔下我一个人在车里不是更犯困?”
什么叫“扔下”,明明很正常的一件事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无限的暧昧。
林曼有些不能适应,她基本上很少或者说完全不会在与人相处时天然这样熟络,尤其是与异性的相处当中。
在她的内心深处,或者是本性使然,所有人在脑子里只有两种分别——合作伙伴和竞争对手,再甚一步就是欣赏或是无感。
按照这样的分类来看,她不能不承认,邵新实的确应该算得上是一个欣赏的合作伙伴,或许,可以再多一层,是欣赏的男性形象。
不过她可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能跟邵新实有什么特殊关系,社会阶层决定一切,能拥有一个有能力且头脑清晰的合作伙伴就已经是非常值得感恩的事情了。
“那要不然我来开车吧。”
她想了想只能想出这么个点子,自己开车先把他送回去,再打车回家,应该是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了吧。
“你这是要送我?”
这种时候了邵新实的脑袋倒也还是很清醒的,轻易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每次在面对邵新实的时候总是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整个人被扒皮一样,不管什么想法都会被轻易看穿,着实令人不安。
“我习惯熬夜,不如先送你回去吧。”
“那怎么行,女士优先是我的宗旨。”邵新实浅浅的笑了下,在只有顶灯的车厢内表情都不大看的清楚,只有那露出的亮白的牙齿展现着主人的笑意。
林曼知道自己大约是拗不过他的,可是如果按照这么个送法,送完她再回到市区估计都得早晨了,直接上班就行了。
她可没关系,完成了这么一个大任务之后休息两天是公司的惯例,而对于邵新实来说昨晚的活动顶多算是他不务正业的兼职吧,总不能耽误正经的工作。
她这么想着,继续转着脑子开始想其他的解决办法。
“那我回公司就好。”
“你这是害怕泄露了家庭住址吗?”邵新实好像开玩笑一样,也没有启动车子,只仍旧这么笑眯眯的看着她。
林曼只觉得心里有点发毛,好在内心坦荡回答起来自然也是底气十足的。
“我一个打工仔哪会有什么关于泄露住宅的担忧,只是有东西落在公司里了,我先回去一趟顺便把工作汇报了再回家休息。”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霹雳巴拉一串解释的这么长,说完就有点后悔,邵新实应该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而已,实在用不着听这样详细的解释。
“你倒是会妄自菲薄。”
男人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听了她的话只笑得更加开朗了,淡淡回了一句就启动了车辆。
车厢里安安静静的也没放音乐,静的好像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得见,着实有些尴尬。
林曼是天生的不会闲聊,可没想到邵新实竟然也会一直保持安静,要知道就在刚刚他可是一路上还跟副驾驶的晓菁聊得热火朝天。
有时候其实倒也真是挺羡慕晓菁的,无论面对谁都是这样活泼开朗的一面,打交道只是自带技能中的一项,丝毫没有任何压力和负担,不像她,完全是凭借积累的各种经验在完成交际这项任务。
可能只有出发点不带有目的性,往往才会有意料之外的好结局吧。
林曼正七七八八的乱想的时候车子突然停下了,整个人也失神完全没能抵住这并不算强烈的惯性,脖子猛向前一甩差点直接扭到。
转过脑袋佯装着没事的样子看了眼窗外,果然,是到公司了。
好像害怕面对自己的窘态一样,她飞快的道了谢就准备下车,可惜车门还是锁住的状态,完全不听她指挥。
“干嘛这么着急。”
邵新实这个人真的诡异至极,怎么不论什么状态下都是这样的语气。
“没有着急啊。”林曼说的淡定平静,眼睛却只飞快的扫过对方就躲开了。
“我是想问你之后血疑还有活动吗?”
没想到是这样正经的工作方面的提问,林曼有些莫名的懊恼,不过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有接到邀约,目前还正在挑选当中。”
临近年关,各种颁奖礼、电影盛典纷至沓来,《血疑》比较遗憾是女主角牵涉进了不好的新闻当中,因为目前还没有定论,大多数主办方都还是比较谨慎,不过也正由于没有定论,所以甘愿冒险或是想蹭个热度的也不在少数。
正因为如此,她作为电影的制片人更加应该要睁大眼睛仔细挑选,谨防中了不必要的计又或是错过了难得的宣发机会。
“那就是还有……”邵新实低下头思考了一阵,数秒之后重新抬起头,“定了的话再跟我联系吧。”
“哈?”林曼显得有些错愕,她以为这次应该算是邵新实最后一次处理关于电影的工作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的那家宣发公司应该也已经在转移处理当中了吧,经过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邵氏应该不会再允许他掺和到乌烟瘴气的娱乐圈当中了才对。
“宣发公司不是都结束了吗?”
她倒是心直口快的直接就问出了内心里的疑虑。
“那是公司,我个人的办事风格里并没有虎头蛇尾这个选项。”
“你要以个人的名义继续电影后期宣发工作?”
这未免有些太疯狂了吧,虽然充分可以相信仅仅是凭借着他的名号就足够可以运转的起来,不过以个人来操作实在过于复杂了。
“谁让我答应了烨宛帮忙的呢,帮人总得帮到底。”
“可是烨宛之后应该可以自己处理了吧。”
“那是她的事,我只负责处理好自己的承诺。”
看来有钱人的确都有些自己偏执的怪癖,不过谁让他们有资本呢,这事怎么说也不在她的操心范围内。
林曼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唇,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之后的电影宣发工作直接联系你本人?”
邵新实点了点头,随即从座椅边上拿出了张名片递了过去。
她几乎是本能反应的直接开口,“我有你的名片。”
关于名片这事还有些渊源,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邵新实都没有给名片,大约是不觉得有需要跟她直接对接的事情吧,之后还是因为烨宛的缘故,才让他们为了处理首映礼的事情而交换了联系方式。
不过,怎么好像不大对……
林曼盯着名片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上头的号码跟她记得的邵新实的号码是不同的,那以连续几个吉祥8字收尾的一串数字着实还是能给人留下非常深刻印象的。
相比而言,这张名片上的手机号就要低调的多,至少光从号段上完全看不出什么区别。
名片的设计还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除了手机号之外、邮箱、公司地址之类的传统联系方式以外,最下面还小字标注了SNS账号,看上去不像是打印的,似乎是后来手写的。
她疑惑的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薄薄一张名片被夹在修长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摇了摇,“秘密名片?”
“公私分明而已。”邵新实并没有否认。
林曼点了点头,将名片收进手包里,“我的荣幸。”
“以后有事找我打这个电话就好了,更方便。”
车门打开,林曼下了车回头准备打招呼才发现邵新实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下车了,隔着黑色的车顶站在对面,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
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灯光下,这种笑容的确杀伤力不小。
林曼有些迷糊,摸不准他这到底是在对自己示好还是就只是单纯的合作伙伴关系更进了一层而已。
这样一阵相处下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对方还是邵新实这样的男人,即便再冷血如林曼,也都还是不能否认自己的心里有微动的时候。
还好至少到目前为止,理智还是明显占据着上风的,任何不合理的“怀疑”都会被理智及时拽回原位,警告她不要盲目迷失。
“对了,昨天的酒店还有衣服谢谢你了,不过衣服已经被我弄的不成样了,回头我买了新的再还给你。”
“别人送你的礼物你也要退还?”
礼物?
林曼哽住,一时之间话都没能接上。
“那……那就谢谢你了。”
“你对烨宛她们也这么客气吗?”邵新实的胳膊横放在车顶上,脑袋搭在胳膊上微微歪着,反光作用下看不清镜片后头眼睛里的情绪,不过从语气中也可以轻易判断绝对是有意打趣的模样。
“宛宛是我的朋友。”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迷乱之下竟然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解释。
“烨宛也是我的朋友,由此推导咱们应该也是朋友,所以我才给了你名片,”他说着,停了一下,伸出食指冲着女孩手包的方向指了指才继续道,“朋友之间相互帮忙而已,这么客气就太见外了,我会尴尬。”
邵新实说完还真故作尴尬的捂了捂脸,透过指缝“小心”的看她。
这种模样着实是意外又好笑,也让林曼彻底卸下了硬横在两人之前的挡板。
或许早就该这样想的,他来帮忙电影节的事情是因为他是烨宛的朋友,而至于说到帮自己也还是因为他的烨宛的朋友罢了。
这样简单的缘故竟然还会纠结这么久,可见心怀鬼胎的从头到尾压根都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