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他们现在正在讨论的并不是什么关乎人身自由的严肃问题,而就仅仅是朋友之间的玩笑话而已。
“邵总应该不至于会这么冲动的吧。”庄甜极勉强的牵住一抹笑意,可惜,这个笑完全不符合她的名字,看起来甚至还有些苦。
“那庄小姐恐怕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了,我这个人最受人诟病的就是间歇性荒唐。”
这可不是他有意恐吓,是具有一定历史传说的了,在他混迹夜店的那段时间整个公司乃至整座城市的人恐怕都对于他的荒唐有所耳闻。
何况虽然有洗心革面金盆洗手和浪子回头改过自新这两个成语,却也还是不乏狗改不了吃屎这种接地气的俗语。
至于他之前在英迪和王美丽方面的事情,似乎就更加可以印证这种逻辑了。
庄甜停了停,大约是在认真思考他话里的真意,对于邵新实的从前,她当然是有过充足的耳闻的,不然也不会在今天敢鼓起勇气来敲他的门了。
既然来了,就是提前已经有了充分的预期并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虽然今天底牌放出的比想象中的要快不少,具体情形也跟自己猜想的有不小的差别,不过只要结果是好的,那过程怎么样也都无所谓了。
“我说了,可以跟邵总共享信息,今天来只是想寻求合作而已。”
她当然知道要邵新实把自己开出的条件全部办到是要付出相当的代价的,不过邵家的底子在那里,只要他点头,很多时候光是挂出这个名头想必事情就会顺利的多了,也无须什么实质性的付出。
不过显然,邵新实虽然受到了些触动,但是总体还是非常谨慎的,的确是个“半老的狐狸”。
“庄小姐如果知道些什么大可以直接告诉我,至于其他什么所谓合作项目,我想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就算我现在答应了以后不兑现也不会给自己招惹上什么麻烦。”
“我觉得,邵氏集团的董事会应当再也接受不了多一次为接班人的不靠谱买单了。”
“哦,是吗?”邵新实低眉浅笑,缓慢的擦拭着腕表的表盘,“那倒可以一试,也算帮我看看筛选出哪些是缺乏定心的战友。”
“邵总如果真的这么坚持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庄甜已然忘了出发时的雄心壮志,经过这么一番交谈,她只想赶紧回去从长计议。
“这么着急做什么,外面你的同事我都已经安排了就餐,庄小姐自己减肥总不能让工作人员也饿肚子吧,传出去似乎不大符合你知性优雅的形象。”
“我在旁边等着他们。”
邵新实放下二郎腿笑着道,“那我陪庄小姐一起好了,正好边吃边聊。”
庄甜这下才算真正明白了所谓商场如战场是怎么一回事,这就好比现在我退敌进的尴尬状况,要是在战场上,恐怕就是对方趁胜追击的场面了吧。
她承认,自己对于邵新实的判断有些失误了,不过也只是细小的失误而已,大方向上是正确的,相信只要把握住这一点不松手,即便是输也不会输到哪里去。
“邵总请便好了。”庄甜冷着脸,径直就出了包厢。
一路有工作人员领着,路过几个房间就到了就餐的餐厅,满满一桌子围坐的都是跟着自己来的那帮人,连雇来撑场面的都堂而皇之的上桌吃的快活极了。
她看了,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可在这种公众场合,又实在无法发作。
邵新实跟在后头,体贴的比了请的手势将她引到旁边的餐桌上,两人相对而坐,服务员眼明手快,急急忙忙就跟了上来。
“庄小姐亲民,想要跟大家一起就餐,准备些清淡的端来吧。”
他说完还朝庄甜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在确认她的意见,不过还好,她也并没有什么意见。
女明星嘛,本来就是这样无趣的生物,就连吃喝这种最基本的需求都没办法尽兴,只能克制再克制,就连今晚的用餐,恐怕都是被自己端到架子上不得已而同意的了。
没过一会儿服务员就端上了餐品,清一色的维生素加蛋白质配备,尽管努力布置成了清新好看的模样,可也还是改变不了寡淡无味的本质。
这些他一个大男人自然是没办法接受的,也是在不必要这样委屈自己,于是给自己要了杯红酒,一边细细品着一边看着对面的人装模作样的埋头苦吃。
结果就是一杯红酒见了底对面的一盘沙拉都还是基本保持在初始的状态上。
“菜不合胃口吗?我叫厨房重做。”邵新实笑眯眯的奉献上稍显多余的关心。
“不用,这些足够了。”
庄甜敷衍的吃了两口,转头去看那帮大快朵颐的人,压根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这一餐饭吃的该算是她这一辈子最艰难的晚餐之一了,更残忍的是这份艰难是她自己找上门来要承受的。
时间一分一秒滴滴答答的流淌着,好像比水滴石穿还更需要耐心,她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走到那帮没眼力见的人面前,声音虽小却严厉无比的强行终止了用餐。
邵新实并没有阻止,早在几分钟前他才接到了秘书发来的短消息,说父亲已经到达办公室了,正在等着自己。
这可不是什么说笑的事情,对付老头,他必须得打起精神来,也正因如此才会这样轻易的就放过庄甜。
一路送着他们直到大门口,身后跟着的“黑衣人”们还有在小声抱怨没吃好的,着实令人觉得好笑。
酒店广场的记者被驱赶的差不多了,可是外围明显闪烁的红色圆点还是非常明显的昭告了这种“隔离”的局限性。
狗仔的镜头只要对准了谁,那基本上就不用想着如何逃脱或是隔绝了,要做的只有大大方方享受或是干脆反手互相物尽其用。
观察好镜头的方位之后,邵新实绅士的替庄甜打开了车门,笑眯眯的表情下连声音似乎都是温柔的。
“一会见报的八卦头条照片一定还不错。”
庄甜不敢搭腔,脑子里有些混乱,还沉迷在自己莫名失败的困惑当中。
她仰起脸,严肃的重申,“我希望你认真思考一下,商人不应该拒绝互惠互利的项目。”
邵新实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红点,重新弯下身子将脑袋探进了车厢内,小声道,“庄小姐别是弄错了,诺文跟邵氏可并没有什么关联,我想知道背后的人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好奇,总不至于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吧,是不是?”
车厢内没有开顶灯,昏昏暗暗的,只能透过外面照射进来的光勉强看清眼前人的脸,可即便这样,她似乎还是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了那张脸上的表情。
调笑的、戏谑的,亦或是无所谓的,不管哪一样都足够叫她的心凉上大半截。
咚咚的心跳频率开始逐渐加快,好险在一切就要失控的前一刻对方笑着退了回去,体贴的关上了车门。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他双手插袋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甚至于连眼睛里都是笑意,只不过这种笑的确有些令人胆寒的、甚至恐惧的。
几辆车浩浩荡荡的刚刚驶离酒店广场,秘书忙不迭的就凑到跟前来。
“邵总,咱们也赶快走吧。”
他说完也顾不上老板回不回复了,直接就伸手招揽车子开了过来。
邵新实十分配合,二话不说就上了车,一路飞奔。
邵氏集团主楼内。
光是从氛围上都感觉得到令人窒息的严肃,这种感受从出了电梯之后更加明显起来,并且成功的在他办公室门外到达某种顶点,
办公室大门紧闭,他回身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秘书们,随手整理好衣装轻轻扣了三下。
真是好笑,明明是进自己的办公室却还要这样小心礼貌。
里头没有任何回应,可以预示今天这场会面一定不会是在和谐友好的氛围下进行的,甚至于连平和都不一定能够实现。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近三十年的相处经历让他早就已经对此不感觉到陌生了。
推开门一眼就看到背对着站立的身影,光是从背面就足够感受得到那份暗潮汹涌的怒火。
“爸。”
他稳步走到近前,沉下嗓子打了声招呼。
“这是在公司。”几乎已经满头白发的花甲老人声音却仍旧洪亮有力,明白的宣告着自己的头脑仍旧足够清醒。
邵新实也不争辩,只是顺从的改口,“邵董。”
“上哪儿去了?”
仍旧是冷的快要结出冰霜的质问,这样看起来倒真是算对的起“邵董”这个称呼了。
邵新实突然想笑,吊儿郎当的讲西装外套脱下,慢条斯理的整理起衬衫的衣袖。
“您不是都知道吗,干嘛还要问?”
有这整整一栋楼的人在,恐怕他一天喝多少水跑几回厕所都会原原本本的传到他的耳朵里,更何况这样大阵仗的出去应酬。
邵老爷子也并没有否认,可能是懒得兜圈子吧,不过说开了反倒更好,索性能直接开炮。
“这种时候还不知道避嫌,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问心无愧有什么好避的,媒体想写就随他们去好了,就当是给公司增加曝光了。”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随便一句话就能轻易挑拨起以“任凭他风吹草动皆能稳坐钓鱼台”而闻名业内的邵老爷子最高等级的怒火。
而这个擦枪走火的人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甚至于还在不慌不忙整理着沙发上的资料。
这些都是他今天走哪丢哪的杰作,趁着这会子挨骂的闲工夫正好收拾了,也算是没有白白浪费时间。
从监视逐渐变的明目张胆起来开始,他就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离开的时候进入办公室了,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即便这样也是根本挡不住这些无孔不入的堪比狗仔色的眼线,只是图个心里痛快罢了。
没想到,半个多月过去之后弊端就来了,办公室没人打扫了,尤其里头用来休息兼临时住宿的房间,更是使人望而生畏。
可就算这样自找麻烦,他也还是甘之如饴。
其实办公室里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只不过是借由此事来表明一下态度而已。
今天看起来,似乎也没起到多大的作用,这让邵新实开始暗自计划起要不要停止这种无聊的抗争了。
他这种非但没有半点反省反倒还明显走神的模样很快就被察觉了,老人于是更加严厉起来。
“邵氏公关部不是你邵新实私人的灭火队,要是再惹出什么需要公关部给你灭火的麻烦,我一定亲手断送了你!”
说到话尾处毫无预兆的猛拍了几下桌子,巨大的声响令邵新实一下子有些转不过神,本能的眼皮颤抖了一下表达自己的惊吓。
老爷子今天应该是真的气毒了,“断送”这个词他这辈子加上这回统共才听见过两次,上一次还是因为想要坚持自己的爱情所引起的。
他开始在心里盘算着今晚这顿饭会以怎样的形式登在各路媒体上,而自己的父亲看到这些报道之后又会是怎样的态度。
不用深想,光是看现在眼前的状态,就充分可以预料到了。
邵新实的沉默无应对让老爷子的怒气完全没有发泄口,一多半都还堵在心口处无法得到宣泄。
他于是越来越气,连自己给自己定下的底线都顾不上了,直接来了个撕破脸。
“我警告你,不管是英迪还是什么电影公司的女制片,又或者是这个女明星,只要我活在这里一天,你就休想胡作非为,趁早给我了断!”
邵新实盯着他因为发火而涨的通红的脸,情绪激动之下连眼球带沾染了红丝,这样的画面出现在一个花甲老人脸上着实有些令人不安。
可他却好像没有丝毫被影响,无论是被父亲的模样还是被父亲话里的内容,自始至终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