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在这小路上，没什么话说却也并不感觉有多尴尬。
弯过竹林就到了她所住的单元楼下，按下门禁密码上了楼，一路也仍旧没有什么话，邵新实就像是个来参观的游客，一路左看看右看看。
这倒也是可以理解的，他这种人应该这辈子都不怎么有机会来到这种普通人居住的小区吧，好奇也是正常的。
“这里环境挺好的，氛围也不错，就是不知道白天怎么样。”蓦地，他突然给出了自己的评价，仿佛一个来看房的老板，而她应该就自动被归类为是那殷勤的售楼小姐吧。
可能是先入为主，听到他说这种话，总让人有种下一秒就能把整栋楼都卖给他的冲动，着实令人振奋。
“白天其实我也不怎么能看到。”鬼使神枪一般，她竟然认真的回答了。
可惜说出的却是立马就想要收回的回答，因为完全没有营养。
“也是，这一点咱俩倒是十分共通。”邵新实并不在意，比起她反倒更像是这里的业主，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都已经走到了与她并肩的地方。
多层的就是小区几乎很少是有电梯的，于是也只能委屈他也跟着自己爬楼了。
楼道略窄，两个人并起肩来几乎占满了整条楼梯，迈步之间肩头有意无意就能碰到对方的。
林曼有些不自在，略略放缓了脚步想要错开距离，可就这么细微的一个小动作却仍旧被敏锐的捕捉到了。
“你不带路吗？”
高出一个台阶的人回过头，居高临下的显得她更加矮小起来。
“哦，好。”林曼快走了两步，跳到更高的台阶上加快了脚步，引领着前进的方向。
一直爬到前面再没有楼梯了她才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一眼，确定周围除了邵新实再没有其他人在了才弯腰有些费力的搬起角落里的一盆花。
那是一盆绿萝，看得出平时还是有人在打理的，只是不算精心而已。
陶瓷的花盆直径大约得要一个4、5岁的小孩环臂才能抱得过来，光从眼睛判断就不算轻，可女孩抬起来的样子却并不显得十分的吃力。
她掀起一个角，熟练的探手去摸，不到三秒钟就摸出了一把钥匙，简单的吹了吹就拿去开锁。
“不好意思可能会有点乱，请进。”林曼显得有些羞涩，始终半低着头，眼睛都没敢去看他。
邵新实毫不在意，直接跟着就进了门。
房间里有些空旷，不像一般女孩那样用各式各样的小物件满满当当的装点着，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空荡荡的感觉。
“随便坐，要咖啡吗？”
林曼放下了手包，双手交握在身前，有些局促的来回搓了搓。
邵新实一边仍继续着自己四下观察的动作一边客气的道了谢。
林曼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忙不迭的就闪身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才觉得尴尬起来。
哪里还有什么咖啡，也不知道哪辈子前就被她消灭光了。
前段时间一直在忙，基本上连家都没空回，偶尔回来也都只是当成旅馆一样，睡一觉就离开，再勉强有小住几天的情况也都是耗费在了补觉上，别说储备食物了，就连外卖她都懒得叫。
大概是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平时要见得人、说的话都太多，所以家在她这里比起温馨的港湾更像是一个防空洞，承担的都是放空自己的作用，自然没有人会在防空洞上花费过分的心思。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辞劳苦”都要选择住在顶楼的原因。
因为安静，因为满足放空所需要的几乎所有必要条件。
回过神，她赶紧拿出唯一的那瓶矿泉水，不好意思的放在桌子上，“抱歉，家里只有白水了。”
邵新实看了一眼，笑着道，“都一样。”
林曼原本以为他说要上来也就是客气一下，顶多看看就不得了了，可没想到现在他竟然安安稳稳的坐在沙发上不动弹了，甚至还有点放松的意思。
该不会是因为困得没法开车了，所以想要休息一下再走吧……
她正想着，还没来及问出口，对方就先发起了话题，不过这个话题对于她而言，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应付的话茬。
“为什么把衣服还给我？”
邵新实问完了就自顾自的喝起了水，完全是随口一提的样子。
林曼张了张嘴，琢磨着要怎么回答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之前他说留给自己做礼物的画面，顿感更加不自在了。
“不是说送你的了吗？”那人咽下了水，继续补充。
人与人的心理素质可真是不一样，林曼自认也算是个半老江湖了，可是看见眼前人的这种状态，确切的坐实了自己的确是个不善打交道的人这一定位。
“无功不受禄，而且……不合适。”
林曼尽量避免了对视，视线来来回回的只在他周围打转，始终不敢落在目标物身上。
“不会吧，那天你穿着我看挺合适的啊。”
“不是尺寸不合适，是就这样收礼物不合适。”
虽然没法不承认今天这出换衣服的戏码的确显得有些矫情了，可她还是没办法做到在得知了对方并非单身的事实之后还收这样暧昧的礼物。
不管别人对于暧昧的评判是什么，在她眼里这就是不可接受的。
“当作酬劳也不行？”邵新实饶有兴致的托着脸，脸上已然有无法掩藏的疲惫了，可眼底却仍旧闪耀着动人的光彩。
“那我选择变现。”林曼这回没有再闪躲了，畏畏缩缩的实在不是她的本色。
邵新实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这直白的表达给震的愣住了。
片刻之后，他突然笑了起来，乐呵呵的盯着她。
“你来我公司怎么样？保证给到你最满意的酬劳。”
林曼的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再接续上的时候频率就全然乱了，砰砰的跳的极快。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大学毕业第一次面试的样子，紧张不安却又莫名兴奋，几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交错在一起，激的整个人好像抽筋一样。
“申明一下，我这可不是因为缺觉导致的糊话，而是很认真的在挖人，你的工作能力我知道，所以这是一个诚心诚意的提议。”
估计是她的脸色太诡异的，逼的邵新实不得不赶紧一本正经的解释说明。
不过这其实是大没有必要的，别说是认真的提议的，就算是糊话，在林曼这里也是从听到的时刻起就不自觉的就当了真的。
这个男人大概不知道，自己是长了一副多么具有迷惑性的皮囊。
“邵总说笑了，我是做电影行业的，这么多年一直都只专注在这方面，大概是没办法转行了，不过还是得谢谢你的肯定。”
林曼缓过神来，微笑着举杯以示谢意。
邵新实却并没有接受她的谢意，而是收起了自己脸上的微笑，坐直了身子，真正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了。
“是我的公司，虽然当初是为了特定的目标成立的，可既然开了头就不想草草收场了，我想你帮忙打理。”
原来如此，是她会错了意，还以为是邵氏集团呢。
看来今晚自己的猜测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原本就以为他是有什么要说的才刻意要坚持跟上来，现在看来大方向上是对的，只不过细节上是自己想象力过于丰富了一些。
她沉吟了片刻，“无论什么行业如果有专业且经验丰富的人士参与，事半功倍的效果通常会更加明显，其实就宣发而言，邵总你比我的经验还要更加丰富一些。”
对方竟然是认真的提议，那她自然也就应该站在理性的角度做出专业的判断。
相比于那些理不清的混乱情绪而言，这种理性的分析反而更能让她头脑清醒。
邵新实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思考他的回答，以他接话的速度来看是完全没有的，可从接话的内容来看，却又像是早就做好准备了。
“我预备改做电影出品方面，相关手续已经在变更了，你是我的第一人选，也是我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林曼再次被惊到了，不过有了上回的铺垫，这回明显要好上许多。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家公司应该是他为了烨宛电影的宣传专门成立的，并且一直到现在还在继续处理着后续宣发事宜，怎么会突然好好的就要改变形式。
估计是看出她的疑惑了，也没等问，邵新实干脆直接就开了口。
“你应该知道，邵氏最近跟银华达成了合作意向，虽然文娱产业不是邵氏擅长的，不过总归也不大可能会做的太差。”
聪明如她，这样说，就应该足够能明白了。
林曼果然重新开始了思考的架势。
她身处于这个行业当中，当然可以充分了解外人对于这里头可能的巨额利益的渴望，可在这一刻之前，却完全没有预料到邵新实竟然也会有这样想法。
“不管你是真的想要进入电影行业或者只是把它当做众多投资项目中的一个，既然你认真的提议了，那我不能随便敷衍你。”
林曼起了个略显沉闷的开头，如果此刻坐在她对面的烨宛，只恐怕这沉闷之下隐藏的本意早就被看的通透的。
可现在，邵新实的表情却仍旧与刚刚一样，严肃板正，这其实是他平时不多见的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林曼却并没有觉得陌生。
“血疑才是我真正单独制作的第一部片子，就这个行业而言，我也才是个入门者，如果你认真想做的话，我可以向你推荐几位制片还有一些新锐导演，都是我有接触过的。”
她自认这番话算是掏心窝子了，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摈弃所有主观情感单从行事方面判断，说实话，对于邵新实的提议她还是瞬间就心动了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冷静认真的考虑过了，才会给出这样负责任的反馈。
邵新实点了点头，不过点头之间却完全没有什么同意的意思，好像只是在表达刚刚她的话自己有听到了，仅此而已。
片刻之后，他翘起了二郎腿，回到自己最常见的状态，就连微笑的弧度好像都是一模一样的。
“我是不是得理解为被你拒绝了？”
林曼愣住，她倒是已经在心里预料了对方的好几种回应，可是每一种都是针对公司发展的，完全没有眼前这好似说笑般的套路。
“我是想说我无论从专业或是经验上恐怕都还有许多不足，恐怕……”
“可是我用人通常最看重的既不是专业也不是经验，更不是过往成绩。”
林曼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话怎么也不像是一个江湖商人说出来的吧。
既不看专业也不看经验，连成绩也不在乎，那敢情还有其他什么可以看的了吗？总不至于堂堂邵氏集团，用人全凭眼缘吧。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和一直以来的判断。”
林曼有些堵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说的上来坐坐原来是要谈这样正经的事情。
只是她早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比起内心萌动的好感，电影事业是早已定好的目标，无论站在感性或是理性的角度上，都还是可以冷静的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听邵新实话里的意思几乎等同于是给了她一个创业的平台，这个平台的高度可能还是她从现在起再奋斗五六年都没办法达到的，可是，一旦登上了这个平台也就意味着与理想中单纯的电影梦渐行渐远了。
她早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更无比清楚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不会有什么免费的午餐。
未来不一定会有满汉全席，可她也做不到为了免费的午餐放弃自己的家常菜。
“抱歉，我还是想单纯的做电影，经营公司对我来说太难了。”
林曼没有再犹豫，她选择直截了当的表明自己的立场。
邵新实的笑容僵在脸上，就好像他早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却没想到会在这第一环上就被人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