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猜你会来这里，公主殿下！”
坐在王位上的人被叫到名字后，总算肯正眼看着云华了。
孤菡带着和平常一样，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从稍微高一点的地方俯视着云华。
“虽然我猜到会有人过来，但没想到不是被阿澈视为心腹的牧修杰，而是你。”
语毕，她便像是在丢垃圾般，“啪”的一声随意的将象征皇位的王冠丢在了一边。
掉落的王冠在楼梯上翻滚了好几圈，喀啦喀啦滚到了云华的脚边。
云华并没有捡起王冠，她只是凝视着孤菡那如同新月般美丽完美的侧脸。
“那么，你人在这里就代表阿澈并没有死吧？”
“是的。”
“是吗……那很好啊。”
孤菡用手指轻轻点着嘴唇，静默地望着远方。她的态度就像是表示，沈离澈的命随便怎样都好……
“呵呵，你看起来一副所有事情全都了然于心的表情呢，紫泠箫。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对吧？知道我杀了很多人的这件事。”
孤菡轻笑的看着云华，见云华点点头，脸上丝毫没有意外，反而好奇的看着云华。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孤菡嘟起柔嫩的嘴唇，脸上的表情像是个孩子一般。
“我安排了如此周密的计划，并没有觉得会有遗漏啊？”
孤菡没有转移焦点，大概是因为她已经不打算要找借口逃脱了吧，不然她也不必特地来到议政厅，甚至大肆破坏王座后的宝物库。
而孤菡的问题只是出于纯粹的好奇，云华明白这一点。
“头一次到你的住处叨扰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你明明那么热衷玻璃工艺、甚至还特地成立了工房，可完整的琉璃制品却只有窑火的房间摆放了几件。”
孤菡用放在王座手把上的手撑着脸颊，望着云华，“所以呢？”
“起初，我以为你可能是要安慰周遭穷困的孩子们，而把你所有的琉璃制品给了他们。毕竟的确有艺术家是不管制作得再怎么多，都不想把作品留在身边。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试着询问过在你住处侍奉的侍女们。
……结果和我那次送药时突然造访静怡轩时所见一样，你在制作好琉璃之后，就会毁坏它。”
“对啊。”
孤菡爽快地承认，她做出像是在手掌上捧着某个物品的动作。
“我讨厌金属，即使像这样摔下去，也只会发出笨重的声音，不会坏掉，而且光泽又很低俗。”
她用轻蔑的表情望着滚在地上的王冠。
“在这方面上，琉璃真是太棒了。坏掉时真的会发出很动听的声音才碎掉,就像是人心一样。只不过是手稍微滑了一下而已，就能轻易地碎裂或是产生裂痕。
哎，紫泠箫，就像我不知何时跟你说过的一样，一开始我是想靠自己的手来制作宝石，所以才开始制作琉璃的。可是，很快地我就知道那是根本做不到的事。宝石，是绝不可能透过手工制作的……所以我才破坏它。反正，那不过是假的东西嘛。”
语毕，她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从门户大开的宝物库架上拿出了闪闪发光的玉杯，并且毫不犹豫地把它往地上猛力一摔。
“铿锵”
尖锐的撞击声回荡在王座之厅当中。
“你看吧，真是让人不满足。不过，非常的动听。”
彷佛冰块般的碎屑，在脚下的红色地毯上四处散落着。云华的表情几乎不变，就这么默默看着孤菡那称得上是怪异的行为。
不论再怎么美丽，琉璃始终是琉璃，绝不可能成为珍贵的宝石……
总觉得她那句无意中说出的话里，似乎隐藏着真实的一角！
面对云华的打量，孤菡轻笑，嘴角扬起丝丝缕缕的嘲讽。
“那么就是说，你是再知道我损坏琉璃后，便开始注意到我的心理出了问题了吗？那样的话，代表你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怀疑是我杀了汾阳伯，以及沈烨然叔父了。”
“不对，并不是那样。”
云华摇了摇头否决了孤菡的话，视线朝着一旁滚落的王冠上扫了一眼。
“其实我想不出你会做这种事的动机。一开始，我直觉地认为那是针对拥有皇位继承权的人而来才犯下的罪行。我记得在先前的内战中，先皇那边的亲戚全都受到了责罚，也就是说，在现在的天晋国中，皇族成员人数稀少，因此只要下手除掉几个人，王君的位置就会悬而未定。
而对于此种状态最感到称心如意的人，正是紫岚帝国。恰好现在卫千羽还刻意在各方面上找麻烦，持续停留在天晋国内。所以我认为就是他和皇族之间的人做了交易，操纵着这一连串的事件。于是，我首先怀疑到你身上。
那个暴徒袭击的事件果然是伪造的吧。”
“是啊，没错。正如你所言。”
不知为何，被猜中动机的孤菡一点也没有发怒的迹象，反而相当开心地笑着。
“根本没有任何人来袭击我。就像你说的，我只是自己假装了一下而已。你果然很聪明。”
“但是，我仍然有不明白的部分。”
明明两人的处境已是对立，但交谈中丝毫没有唇枪舌剑的争锋，反倒像是一起再探讨着什么，云华再次将心中的疑问毫不保留的说了出来。
“就如沈离澈所说，你并没有皇位继承权，而你未来也不会嫁人。
由于你出身太过复杂，让你永远都不可能站在世人的眼前。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协助卫千羽？为何到现在才突然开始谋害王族？
我和沈离澈一起造访你的住所时，你对我所说的话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说谎，你是打从心底轻蔑着所谓的男女之情，觉得自己绝不想变成那样。那些话并非谎言。
所以我混乱了。因为实在太看不出你的动机，反而让人觉得你说不定不是犯人。但，那正是你想要的。”
“哦，我想要什么？”
云华的推断，孤菡没有丝毫的狼狈，反而更为笑意盎然，双眸亮得像是黑夜中的星辰，璀璨夺目，很是期待云华之后的话。
“对你而言……不管是谁都好，只要能让幸福的人变得不幸就可以了。”
云华边说，目光紧紧锁定在孤菡的脸上，脸上轻松的笑容不再，第一次因为惊愕而睁大双眼。
像是要紧抓住她的惊愕似的，云华乘胜追击地接着说了下去。
“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你看起来像是将剩余的时间和才华都埋头于兴趣之中；但直到我发现事实上你觉得相当无聊，我才注意到你的敌意并不是集中在个人或一个族群的身上，反而是针对‘幸福的人’。
况且在汾阳伯、魏其侯遭到杀害喉，其它的边疆公侯以及大臣们都活得很好，这一点也很奇怪。想要知道背后的缘由，只要稍微调查过他们的生活立刻就会明白了。汾阳伯从军中退休、过着平稳的养老生活，魏其候则和其它的边疆大臣不同，并没有被亲戚们的麻烦事给牵连到。所以你才会相中他们。
因为他们此时安逸的生活像是在给你宣告，自己在幸福时是不会死的一样。”
面对从容地用说话技巧进行逼问的云华，孤菡什么都没说，反而再次露出微笑。
“我或是沈离澈，最初并不是你的目标。如果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沈离澈自打出声就没获得家人的爱，而且还得被迫杀了亲人；而我则是像人质一样，被送来这个国家。
你一早就看穿我们只是一对虚假的夫妻，所以你知道沈离澈其实爱的不是我，每天只能独自一人面对冰冷孤寂的寝殿，这一切反而让你更为同情我。”
云华皱着眉头望着高台上兀自嗤笑的孤菡，明明初见时，孤菡给她的印象是那么的美好，对自己的态度中也没有任何的敌意。
到底是让她将第一忽然转到了自己这边而屡屡对自己生出毒手。
甚至利用自己遭袭的事情误导所有人，朝着那些缥缈无法解释的事物上臆测，甚至开始谣传是自己和鬼怪邪物订下契约而袭击了孤菡。
思及此，云华不由也对自己来到天晋后的作为开始自省起来，她屡屡在角楼里坐着让人奇异的行为，明明宫中的侍从早已有人开始流传对她不好的传言，自己却重来没有当回事。
而如今，却被孤菡趁机利用……想到这些，云华的脸上不油多了一丝苦涩，她的手段还真是高明啊！
云华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中途改变目标，很顺利地把我迷惑了，也因此才让沈离澈陷入今日的险境！我太着急确认你心里真正的想法，所以才会跑到你的住所去，我真没想到，居然连这一点都被你利用了。
你连那一丁点时间都没放过，趁机使用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物品，并且让女杀手混入庶民中挑选出来的少女当中……这些、这些全都是我失策之处。”
“不过，结果还是失败了不是吗？”
孤菡像是觉得这一切相当可笑，呵呵地笑了起来，她用鞋子踩在散落在脚下的玉杯碎片，喀喀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