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母亲,我想见到她,要是能请人召唤出她跟我说话,这会给我多大的鼓舞啊!
云华急忙看向四周,寻找旁边没有人影的灯笼。然后她在小路深处看到一盏孤伶伶的小灯发着光。
看起来是个长得并不高的灵媒,而且也没有摆设出几样水晶或镜子之类的用具。灵媒戴着完全盖住头脸的头巾,穿着如同浓缩过的蓝色般的深色长袍。手上提的虽然不是蓝色灯笼,但或许是长袍的缘故,看起来才会像蓝光吧。
“那个……”
云华战战兢兢地,向那个似乎没有客人的灵媒搭话。
这是个不可思议的体验。至今为止,云华也从各种杂谈和大陆野史中看到相关的描述,大陆的各国,接触到这一类的黑暗世界,也曾经带着商品前往各地的沉默市集。在那些市集中,有些绝对不能出现在外界、半数以上都在黑暗世界里生活的人们,他们会占卜或预言国王的寿命或战争的命运。
但这是云华第一次亲自跟灵媒接触。
“那个……我想见一个人。”
说完,她在灵媒身旁寻找天秤。一般的习惯是在天秤一端放下占卜费。
不说多余的话,这就是沉默祭典中的规则。有别于热闹的大道,这条小路中仍遵守着沉默。
她在灵媒身旁找不到看起来像天秤的东西。没有的话,那也没办法。云华从食指拔下一枚戒指,正要在眼前放下时……
“抱歉,我不是那一类的人。”
灵媒出声了,而且这个声音,是小孩……?
云华不禁前倾,想窥看头巾的内侧。
由于缺乏照明,没办法看得很清楚,不过这灵媒似乎是个少年。他的身高跟云华差不多。发色大概是黑褐色,肌肤颜色也不是很白。他大概来自南方吧。
这样的孩子竟然会在赌博庆典的傍晚闯进这条小路,让她感到很不可思议!不,还是说……
面前的这个灵媒,虽然看起来像小孩子,或许不是这么一回事。毕竟魔物跟妖精活过的年岁是无法从外表看出来的……
“你不是灵媒吗?不会招魂……?”
“我只是来这里找东西。你在寻找灵媒吗?抱歉喔,可能我的装束太容易让人搞混了。”
听到他的声音,云华反而搞不清楚眼前的人是少年还是少女了。
他说话的腔调很少见,应该说,这种腔调本来存在,但已经在漫长时光中风化消失了。
如果是这样,这个少年或许不是人类。
发出哎呀一声,少年歪过头,云华循着他的视线追溯回去,正凝视着云华的双眼。
“那是……”
说着,他扬起嘴角。
“……什么嘛,是那个啊。我想你是因为那个的缘故才会来到这里的吧,你有没有想赌些什么?”
少年一改方才的态度,反而对云华产生了某种兴趣,问起了她想要赌的代价。
“赌……”
“如果有的话,假如你有在意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喔。”
云华惊讶地把脸转向少年,“因为现在是赌博庆典嘛。”
“但是我没有可以用来赌的东西……”
她瞥了一眼空荡荡的篮子,一边这么说。少年闻言后,说道:
“听说什么也没有的人,就只能以爱为赌注了。”
他微微一笑,明明是异界的存在,却不会给人恐怖的感觉。倒不如说,他身上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
“赌上爱……的话,你就会回答我的问题吗?”
“不,我不想要你的爱。”
少年立刻摇头,非常具有人类味道的表情让云华差点笑出声。
“那么,还是赌这个吧。”
云华再次将刚才差点要放到他面前的宝石戒指递到他眼前。
然后少年好像觉得很奇怪似地,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
在不同于夜晚的黑暗中,手艺精巧的昂贵戒指散发出闪亮的光点。
少年看来很烦恼地抓抓后脑勺,“嗯……但是那不是我要找的东西啊。没办法,有些事情我能回答,有些不能,我也不是神嘛。”
少年抬起头,与云华的视线重合,云华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居然是漂亮而不是凡人的赤金色。
“哎算了,毕竟只会在庆典期间闯入异世的城市也真罕见……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由于他太过直接,云华吓了一跳。
她毫不退让地看向对方的眼眸,虽然是在这种地方遇见的对象,但很不可思议地,对方具有人类的温暖。
“你是属于异界的存在吗?”
“谁知道呢……”
“你说你是为了找人,才来到这里啊?”
“……我很没见到某个家伙了。那家伙很喜欢有人类在的地方,我就想那家伙应该来参加赌博庆典了吧。不过你想知道的,应该不是人家的事情吧。”
少年说了人家,所以说,这个少年并不是少年,而是少女吗?
“我想知道姐姐跟妹妹在哪里。”
云华对这个奇妙的对象说出烦恼,之所以如此轻易说出口,一方面是因为她想依靠某个人,不管是谁都好;另一方面是基于对这个少女的兴趣。当然,也跟笼罩这一带的神秘熏香的香气有关吧?
“你的姐姐跟妹妹?……她们不见了吗?”
“姐姐被卖掉了,我们的家被烧掉,全家四分五裂。妹妹说她要赚钱,于是出外旅行。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被卖掉了……”
少女大大的赤金色眼瞳一转,盯着云华看了许久,然后她眯起眼睛。
“这可真糟糕。”
“……”
“你很想见她们吧?”
这一刻,云华的心中有某个东西突然发出声响,然后剥落了。那似乎是一直以来,为了守护着内心而穿戴在心上的钢铁盔甲,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盔甲却发出从枷锁中释放、脱落的声音。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轻易对刚见面的神秘对象解除警戒心呢?云华自己也不明白,但是身体很轻盈,心情很轻松。
“我这种和神的眷属不太一样,所以关于命运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
“神……?”
“我的神是被夺去名讳的神,是已经消失、从历史中被抹除的古代神祗,但是他还拥有力量。新的神明们好像也无法把他的名字完全从人们心中消除呢。”
仿佛在述说口耳相传的古老故事一般,少女缓缓告诉云华。她的话语仿佛沾染着乳香的甜蜜香气,让云华不自觉地陷入佣懒又怀念的心情。
少女盯着云华的脸,看看她的手掌,最后还是忍不住朝着云华的眼眸瞥了一眼,然后说:
“你妹妹就在附近喔。”
“什么!”
云华几乎本能的扭头朝着四周张望,乳白色的浓雾中,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少女没有理会云华过度的反应,继续说道。
“她现在就在这个城里,那些风都悄悄这么说。你知道吗?风的语言里,也有像方言一样的腔调。在天晋吹拂的风,跟贯匈一带的风有不同的语言。不过待久一点,就能慢慢明白它们在说些什么。”
她举起手指,云华看向她所指的方向。
“这个方向……应该离这里很近。她是个长得很高,像男性一样的人对吧?”
“对,没错!她眼神很凶恶,但力气非常大。”
“我是不知道她力气大不大啦……啊,不过她带着很大的武器,看起来就像是个勇猛的战士。”
简直就像可以看到建筑物对面一样,少女说完就皱起眉头道:
“你姐姐的话……嗯……是个拥有天气一般命运的人。”
这次她露出像是在忍耐头痛的表情,用食指反复揉搓眉毛上方。
“像天气,意思是说她很随兴吗?”
“怎么说呢?该说是无法自己开创自己的命运,还是说会擅自开创呢……不过她实际上很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是个非常悠然自得的人。”
“没错。”
云华不得不佩服,看向少女的目光也变得不同。
的确,华含蓝以前就一直很悠然自得,不懂得用指头数数,记不得人名,几乎不会写字:她非常缺乏这一类的教养,但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轻易地道出真实。
“她嘛,离这里有点远。不过最近应该能相见。对方会采取行动的……你想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云华被少女问的愣了一下,总觉得,要是她眨眼,眼前的异界存在似乎会立刻消失。就算不是这样,魔物也都是很随心所欲的。
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云华着急起来,因为她还有想问的事情。
“那个沈……不对,我想问我丈夫的事。”
“……你丈夫?你结婚了啊?看不出来耶。”
云华闭口不言,徒具形式的夫妻关系或许对这个异界的存在不适用吧?
“他……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