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A城。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灯火通明,宾客往来不绝,纷纷给主人送上祝贺。
门口摆放的花篮上写?着喜气盈盈的对联,均是祝贺顾之?成在A城的项目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这个项目起?初运作艰难,甚至一度差点夭折,但几?经波折,在顾之?成和季瑜的共同努力下,不仅起?死回生,而且取得的了惊人的成绩。
技术上的突破,买断的专利,高额的利润,以及随之?而来的行业垄断地位。
一切都?如旋风一样,像奇迹一般,在短短的半年之?内,纷纷实现了。
顾之?成自己都?觉得,这一切仿佛是幻像,他时常有不真实的感觉,认为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
如果他没?有失忆,也?许这一切看起?来还能有几?分真切的感觉,可至今,他依然没?有回想起?来之?前一年多发?生的事,他的记忆始终停留在父亲破产,自己被追债的时候。
可半年前,当他在医院醒来之?后,已经拥有了一间公司,还有一个人人赞不绝口,对自己体贴入微的未婚夫。
躲开不断上前道?贺的客人,顾之?成托着酒杯去了阳台,这样喜庆的气氛,却让他几?乎感受不到什么喜悦,项目的成功也?没?有带给他多少成就感。
他的心里,始终压着一块石头?。
丢失的那一年的记忆,他没?有蛛丝马迹可寻,问遍身边的人,大家?都?说,那一年里,季瑜和他创业成功,他们?因工作生情,深爱彼此,如果他没?有突然得病,恐怕早已经完婚了。
可顾之?成总觉得哪里不对,尽管周围的人和事都?无懈可击,但他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告诉他真相并?非如此。
偶尔,他便会做一个梦,梦中,他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自己站在一座花园中,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因为视角的缘故,梦中的自己和那个男人只?能看到背影。
他们?有说有笑,但顾之?成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试着走近,而那两人动作也?越来越亲密,直到顾之?成看到自己将?那个男人抱在了怀里,还在对方的额头?吻了又吻,喊他“宝宝”。
见此情形,即便明知是梦中,顾之?成依然感觉到心脏在剧烈的颤动,他能体会到那种无比珍惜又爱恋一个人的感觉,心里是被甜蜜和柔情充满的,而这种感觉,他从未在季瑜身上体会过。
因此,他又无比的害怕,虽然他看不到那个人的脸,但他敢肯定,那个被自己紧紧搂在怀里的人不是季瑜,不是他现在的未婚夫。
他觉得羞愧,背德,可更多的是欣喜,仿佛终于找到了心里的挚爱。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拼了命的跑过去,想看看自己怀中的人到底是谁。
可每一次,当他靠近两人身边,手伸出?去,马上就要搭上那个男人的肩膀时,梦境便会戛然而止。
顾之?成瞬间惊醒,坐起?身大口喘气,同时带着一身的冷汗、懊恼和遗憾。
这个梦,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但因为这个梦境,让他更加坚信,自己丢失的那部分记忆,并?不像周围人说得那样简单。
冬夜的风吹在他脸上,很冷,激得人不由打颤,却让顾之?成感觉清醒。
他不想陷入身后的灯红酒绿之?中,那些热闹只?让他觉得虚幻,造作。
仰头?喝下一口烈酒,他皱起?眉头?,某些事情,也?许到了该做决定的时候。
“之?成,我正?找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傅恒和他父亲来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闻言,顾之?成回身,眼神无波的看向?正?笑望向?自己的季瑜。
“小瑜,宴会结束之?后,我们?谈谈好么?”
他的样子很冷漠平淡,和周围喜庆的气氛完全不符,季瑜见了,心下一凛,但面上还是笑得。
“好,等应酬完了,就剩我们?两个的时候。”
他说着,又往前靠近一点,想依偎上顾之?成的肩膀,可身边的人却说着快走吧,还有人在等我们?,然后借机躲开了。
看着顾之?成已经走出?阳台,重新回到人群里,那礼貌又得体的笑容再度挂在他脸上。
高大英俊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有这样的未婚夫,自己该感到无比自豪又幸福,可此时季瑜脸上表情却与这些毫无关系。
他委屈又愤然的握紧了酒杯,胸中有一股压抑已久的浊气,此刻却无法吐露,只?好硬生生的再吞回去。
明明顾之?成没?有恢复记忆,而他们?已经相处了半年多,事业上志同道?合,生活中也?有那么多共同的兴趣,很多时候,他们?都?默契十足,无数次不谋而合,心有灵犀。
可为什么,每每提到感情,每次想和他亲近,顾之?成都?要做出?这样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没?有理由,没?有道?理,根本不应该!
季瑜心里的不满几?乎要喷薄而出?,却在看到向?他招手的傅恒时,不得不换上笑脸。
傅家?父子是他们?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傅恒更是他和顾之?成的媒人,季瑜不敢怠慢他们?。
傅恒的父亲一直都?很喜欢顾之?成,见面之?后,时常会拿曾经要招顾之?成当儿婿这件事来开玩笑。
今天也?不例外,他笑着与顾之?成和季瑜碰杯,然后打趣说,“你们?两个是不是也?该完婚了?趁此机会,双喜临门。”
说着,他转头?看向?季瑜,玩笑道?,“小瑜,你再不抓紧套牢之?成,我可要下血本招他做儿婿过门了。”
闻言,众人都?很捧场的笑起?来。
傅恒则在一边拉住男朋友的手,有些尴尬的说,“爸,东泽不清楚怎么回事,你别乱开玩笑,他该误会了。”
站在傅恒身边的斯文男人笑了笑,揽住傅恒的肩膀,将?人半带进怀里,说,“我没?有那么小气。”
傅长风听了,哈哈笑,说,“以为东泽跟你一样么?”
接着,他又看向?顾之?成,闲聊道?,“说起?来,当初你和小恒之?间的介绍人是谁,我怎么忘了?那天冥思苦想,竟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隐约记得,那人好像是你的老板,叫什么……”
听他说起?此事,季瑜一下子慌乱,酒都?泼了出?来。
侍者看到,忙过来帮他料理。
顾之?成则无心去理会那些小事,追问傅长风道?,“傅总,您说我和傅恒之?间是经人介绍认识?还是我的老板?”
看他追问,季瑜慌得立即去拉他,“之?成……”
傅长风却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随即说,“我还真是想不起?来了,对了,你也?失忆了,当然想不起?来,怎么还能问你,看我糊涂的。”
傅恒这才在一旁淡淡的插话道?,“爸,你忘了,我和顾总是在酒会上认识的,介绍我们?相识的那个老板,是您的朋友。”
他这样淡定的模样,看起?来相当有说服力,顾之?成虽然面有质疑之?色,但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而季瑜则笑着应和,“我还以为你们?之?间真的有什么老板做介绍人。”
傅长风则半信半疑,他小声念叨着,“我明明记得那人是在游艇上和我认识的,他主动说要给之?成介绍对象。”
傅恒递给父亲一块甜品,拍拍他的胳膊说,“爸,您那些朋友哪个不热衷做媒人,别提这事儿了,东泽在呢,弄得我很尴尬。”
说着,众人笑了一场,好像所有人都?将?这件事翻篇了。
将?近午夜,参加宴会的人已经散尽,只?余尚有残酒的杯盏和半明半暗的灯火。
顾之?成已经返回了书房,正?在处理邮件。
敲门声响起?来,他以为是佣人来收拾东西,便叫了请进。
来人并?没?说话,径直走到他桌边,顾之?成察觉不对,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来。
“小瑜,你还没?睡?”
顾之?成把?电脑阖上,有些疲惫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问道?。
“没?有,你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聊么?”
季瑜的神情看起?来不同以往,有点冷静的过分。
顾之?成抬腕,看看时间,他说,“不早了,我们?都?休息吧,明天再说。”
季瑜笑了一下,“我们?都?休息?是在你这里么?我和你同时上床,不穿衣服,□□相对那种?”
顾之?成,“……”
他的无言是对季瑜最大的伤害,让那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断裂。
书房里没?有开洞亮的灯光,只?有一盏光线柔和的台灯,顾之?成看不真切季瑜眼中的神色。
但对方又向?他趋近了一点,然后抬手摸上他的脸。
季瑜轻轻抚摸顾之?成英俊无比的侧颊,有些痴迷的看着他,“之?成,已经半年了,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还没?有爱上我。”
顾之?成抬手,握住了季瑜的手腕,将?他那越来越放肆的动作制止。
可季瑜像是自说自话,并?不需要他的回应,他说,“你还记得我是你的未婚夫么?你还记得我为你做了多少么?”
他说着,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顾之?成心下不忍,他的手劲儿松了一点,却退开了半步,和季瑜保持着距离。
“我昏迷不醒的时候,是你在日夜不休的照顾我,公司里的事情,是你在帮我料理周全,还有这些……”
顾之?成指了指书桌上摆放的鲜花,以及泡好的温茶。
他复又抬起?头?来,很郑重的看着对方,说,“季瑜,谢谢你。”
季瑜笑了,笑容里夹着眼泪,“所以呢?怎么酬谢我?”
顾之?成没?有立即回答,他拉开了书桌上层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很大信封。
“这里,是股份转让的全部手续,我已经签好字了,只?要你签下名字,就能成为公司唯一的持股人。”
季瑜,“……”
他的震惊无以复加,不由瞪圆了眼睛看向?顾之?成。
顾之?成的语调却是冷静又平和的,他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报答,也?许不是你想要的,却是我唯一能给的。”
季瑜的眼泪疯狂落下,“顾之?成!”
他歇斯底里的喊出?声。
顾之?成静静看他,“对不起?,我无法爱你。”
他的话音刚落,窗外,竟然传来了一声惊雷的巨响!
冬夜里,伴着飞扬的雪花,竟然有如此雷电,实在不寻常!
顾之?成侧头?,往窗外望了一眼,他神情微变,可再转过头?,看向?激愤的季瑜时,又恢复了平静。
他没?有说话,只?是摘下了左手中指上象征婚约的戒圈,放在了季瑜面前的桌上。
那枚戒指还带着主人身上的余温,此时在桌面上转着圈,久久没?有停下来,而顾之?成已经转身离去。
就在他拉开书房的门,要走出?去的一刻,窗外的雷声再度响起?。
季瑜森然的声音也?一并?传来,“顾之?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可顾之?成却笑了,他半转身,让自己的声音能被对方听得更真切。
“不会后悔,我知道?,他在等我。”
季瑜伸手去指他,哭着狠狠赌咒,“顾之?成,你永远都?不会想起?那个人是谁,这就是对你不忠的惩罚!”
可那时,书房的门已经被推开,顾之?成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同一时间,某个小城的产科医院里,一声新生儿响亮的啼哭打破了午夜的宁静。
护士将?脸上还皱巴巴的小婴儿送到安然枕边的时候,笑着说,“长得和你好像,是个漂亮的宝宝。”
安然不顾疲惫,撑起?头?来看,有些不敢置信的轻轻碰了一下小宝宝的脸,可手下是出?若无物的稚嫩触感。
像是怕碰坏了孩子,他忙撤回手,却不愿移开视线,良久后,说道?,“鼻子更像他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