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秀姌赤红的眸子愤怒的瞪着半跪在床上的男人。他矜贵的抽回剑,用金丝织成的软帕擦拭剑上的血渍,又毫不怜惜的丢到一边。
“他竟敢泄露本太子的秘事,死有余辜。”男人不屑的瞟了眼岳秀姌,嫌弃道:“聒噪的女人。澹时寒平日是怎么背后训妻的?怎么养出你这么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岳秀姌咬牙切齿,她攥紧拳头,“太子殿下,五年前果真是你糟蹋我妹妹吗?”
男人挖挖耳朵,无所谓的说:“能服侍本太子的女人何其荣耀,你该痛惜自己的命不好,当年该由你来服侍本太子的,却被调包换了那么一个小丫头。”
岳秀姌屏住呼吸,攥紧的拳头在微微发抖。虽然她不是原主,虽然岳秀灵与她没有深厚的亲情,但是她真心疼爱南儿。
“太子殿下,我希望与你有个君子约定。”
男人挑眉,饶有兴味的斜睨脸色苍白的女人,“约定什么?”
岳秀姌深吸气让自己烦乱的心绪平静下来,她目光坚毅的看向男人,“太子殿下,不管未来如何,南儿都是澹家的孩子。”
男人微眯眼睛。五年前的春节前他微服来醉花镇,和小丫头有了一个孩子,五年后的现在他忽然想看看那素未谋面的孩子。
“他在哪里?”男人失神的轻声询问,僵硬的身子慢慢坐下来。
岳秀姌摇摇头,诚心实意的劝说:“太子殿下,如果我是你,永远不会想起他是谁,也永远不会见他。”
男人理解的点头,垂眸盯着自己的双手,陷入沉思中。
岳秀姌察颜观色,悄悄聆听着男人内心的自言自语。他是太子,未来的国君。在他没有废掉自己的父皇,登基之前还需要丞相的帮助。等到他羽翼丰满之时,再杀了澹时寒,灭了澹家,夺回亲子也不迟。
“太子殿子,在你登基为帝之时,便是澹家消弥无踪之时。”岳秀姌一语戳破男人内心的计划。
“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男人瞠目,握紧剑柄的手收力,剑尖直指她娇弱的胸口。
“太子,杀了我,你永远坐不上龙椅。”岳秀姌大吼,赤红的眸子闪动煞气。她故意扯动樱唇露出洁白的贝齿,迷人的微笑面具下是一颗冷血的灵魂。
男人突然仰头狂笑,收回剑,他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护卫们,“把她和这个男人丢到旁边废院的枯井里。”
“是。”
护卫们齐上前,两人抬着张瑞的尸体走在前面,两人抬着被绑住的岳秀姌走在后面。
好像岳府被一团死水笼罩,往日喧闹的府院此刻静得一片落叶飘过都能惊扰出声响。
男人昂首阔步的跟在最后,狐狸眼笑弯弯的盯着被抬到旁边废边枯井边的张瑞尸体和岳秀姌。
“本太子念张瑞有功。既然他喜欢你,本太子便将你赐给他殉葬。”
岳秀姌冷哼,瞟一眼张瑞的尸体,“太子殿下,难道我就不能逃出来吗?”
男人哈哈大笑,拍掌赞道:“好!若你能逃出枯井,本太子便不计前嫌,放过你和澹家。”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岳秀姌讪讪,“太子殿下,到时候你可别食言而肥啊。”
“本太子一言九鼎,绝不食言。”男人信心满满,狐狸眸中淬了毒般凝视她的笑颜。
岳秀姌无所畏惧的扬起下巴,走到枯井边往里面瞧瞧,小小的枯井底黑漆漆的不知道有多深。
“喂,把他丢下去听听声儿,看看有多深。”岳秀姌扬扬下巴,示意抬张瑞尸体的两个护卫。
两护卫扭头看向默不作声的主子。在看到男人微点头时,才吃力的抬着张瑞尸体往枯井边搬动。
“一、二、三——”
随着拖长的尾音儿,张瑞的尸体被丢麻袋般往井口一塞。
岳秀姌在心里默默念着:1,2,3,4,5……
“崩!”
枯井底传上来重物砸下的声响。
岳秀姌嫌弃的撇撇嘴,“一堆臭肉!听着声音都觉得恶心。”
“接下来,是你啦。”男人小激动的盯着她,因兴奋而使面色泛红。
岳秀姌鄙夷的冷嗤,见抬自己来的两护卫走来要丢自己,她往后退了一步,大声吼:“我自己跳井,用不着你们。”
两护卫看向主子,在得到允准后默默退后。
岳秀姌双手被反绑着,她走到男人面前,压低嗓音,说:“太子殿下,你要记住我的话。杀了我,你永远坐不上龙椅。”
“呵呵,不管我能不能坐上龙椅,你都得死!”男人齿间拖长的音儿恨意深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太子被岳家大小姐始乱终弃呢。
岳秀姌鼻腔里哼出轻蔑的音儿让男人非常恼火,怒发冲冠的吼向站得最近的两个护卫,“来人,把她丢下去!”
岳秀姌脸色乍青乍白,还没等她阻止,绑得像香肠的身体被护卫轻松抬起来,毫不犹豫大头朝下往井口一丢。
“混蛋,这样……丢我……脸朝下……会毁容嗒!——嗒!……嗒!”
枯井里回荡着她愤怒又委屈的吼声,枯井外面男人面如铁色站在井沿,往井里啐了一口唾沫,气势汹汹的说:“走!”
护卫们眼皮抬也不抬,乖乖的跟着主子走了。
枯井里。
头朝下被丢下来,岳秀姌庆兴她的脸没有整容,纯天然原装货的好处就是……脸先着地也没受伤。
为毛没有受伤?
因为小小的枯井里,大半空间被张瑞的尸体占据,她虽然倒栽葱被丢下来,有张瑞的尸体当垫被的,她的原装脸保住了。
“张瑞啊,等姐姐出去以后,就想办法通知你爹,让你爹给你收尸来啊。”岳秀姌给张瑞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其实她知道死人还在乎什么舒服不舒服呢。不过看在张瑞死了也给她当肉垫的情面上,就报达报达他的小恩情吧。
死人的重量不是一般的沉。岳秀姌整理完张瑞的仪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她起身用不算脏污的袖子抹抹额上的汗珠,突然全身一僵,眼睛渐渐放大……
嗷!那是什么?一堆白森森的人骨头!
看看旁边张瑞的尸体,又看看前面一堆白骨,岳秀姌心底寒了寒。她不会成为第三堆白骨吧!
仰望井口,方寸的一块天,她突然想到“井底之蛙”的寓言故事。她现在是喘着气儿的井底蛙。
此刻是正未时,太阳微西偏,阳光照射到一半深的井壁上,常年湿润的石壁青苔亦有折射阳光的作用。井底并非黑漆漆的黯淡无光。
岳秀姌放大胆子走到一堆白骨前仔细观察。她虽然是搞心理研究的,但有时喜欢看看刑侦纪录片,也积累过一些基础知识。透过微微的光线,她发现白骨的骨格清秀,骨盆略宽,显然是位少妇。
白骨被湿气浸得如风化般脆弱,上面有小小的黑蚁蚀腐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更多的黑蚊来分食。
白骨从喉咙到胸腹脊椎有黑焦状的蚀食印痕,有可能是被毒死的。
顺着脊椎往下,岳秀姌眸光一闪。她撕下裙子的一块内衬,裹套在手上。再去拿被白骨髋骨压住的圆柱形东西。
来到更亮的地方,岳秀姌小心翼翼的擦去圆柱形的污泥,赫然见到几块小小的宝石灼灼生辉。
“这是什么?”
用那块衬布把圆柱体擦干净,是一枚嵌了七宝的扳指。扳指上七彩宝石泛着华彩的美光,银质地圆柱体扳指嵌上金丝藤团云纹,赤宝温暖、琉璃晶莹、玛瑙剔透、砗磲洁白,其中又有蓝珀如夜空星辰缀于藤花之间。
“真漂亮!”岳秀姌又撕下一块裙内衬,小心擦拭金藤与蓝珀之间的泥污。突然幽静的井底发现细微的声响……
“老鼠?”岳秀姌低头瞧,没有啊。再一看,她全身血液凝固,完全动弹不得。
倚墙而立的一堆白骨瞬间崩蹋,粉碎得像一滩白粉。
岳秀姌心慌慌的后退半步,闭住呼吸等着空气里飘浮的白粉尘慢慢坠落。而她睁大眼睛也发现那堆碎成粉的骨头渣子里竟然有一块湿黄的绢帕。
强忍着脊背窜过的飕飕凉意,岳秀姌裹着内衬布的手将那块绢帕慢慢提起来,发现绢帕上竟然有许多字迹。
蹲到张瑞尸体旁边,岳秀姌单手铺开绢帕,借着微弱的光读阅帕子上未浸湿的一些字。
“吾女姌儿,见字如面。若遭岳、王之毒手,定要听从奶母之命,携灵儿与奶母赶去醉花镇外祖家,柳忠定会保护你们。七宝扳指乃开启柳家老宅密道宝库之匙钥,女当谨慎收好,待嫁与夫家后重镇柳家,为娘报仇。切记扳指乃柳家外祖一生之积累,勿被岳、王、张、谭之小人窃取。切记!切记!——柳凤儿绝笔。”
岳秀姌长长的舒口气,回头看一眼已变成白骨粉的一滩。原来是奶母啊。
原主的记忆中,奶母就是个哑巴,而且对待她和灵儿如亲孩子般疼爱。
岳秀姌慢慢叠好绢帕,与扳指放到一起。既然现在活着的人是她,那么报仇的人也是她。
走到那滩白骨粉前,岳秀姌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奶母,虽然我不是你曾经照顾过的大小姐,但是我既然重生成为她,那么我一定会代替她,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小小的枯井里只有岳秀姌喃喃自语的声音。
突然,头顶上传来一声焦急的声音……
“嫂夫人,你在下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