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从二楼下来,手里提着一壶花雕酒。
“都打发走了?”澹时寒伸出手来牵住她的小手,回头叮嘱:“一会儿让霍猛回来守着,你们别乱出去闲逛。”
“知道啦,大哥。”澹家姐妹在北屋的绣房里出来,后面跟着英子和李幸儿。
如今四姐妹每日守在一起做女红,感情越来越好。
澹歆芝年长,英子排二,李幸儿排三,澹歆茹最小。平日里以姐妹互称,彼此恭敬有礼。
这让岳秀姌觉得她开锦绣阁的初衷没有白费,澹歆芝走出心理的阴霾,英子和李幸儿也渐渐摆脱“穷人低贱”的想法,而澹歆茹最近变得神神秘秘,比以前更不爱说话。
四姐妹性格迥异,岳秀姌觉得妹妹们也到了藏心事的年纪。只要她们能安安宁宁的过日子,经营自己的人生,做为姐姐或嫂子,她只要从旁客观呵护她们即可,不必事事都管着反被嫌弃。
让四姐妹送到门口就回去忙事情,岳秀姌又叮嘱几句,和澹时寒乘马车去周宅一来是瞧瞧周良的伤势,二来是和周夫人商量周子世和陆三珍的婚事。
昔日车水马龙的周宅如今门庭萧索,即便大门敞开着也没有客人闯门拜访。哪里像以前那般,为了见周县令一面,许多送礼的客人领着小厮与门口站岗的小厮纠缠不休。
马车停下,立即有小厮跑进去禀告。
当澹时寒和岳秀姌手牵手踏入前院之时,周子禹已急匆匆迎出来,笑着拱手道:“堂姐,堂姐夫临门,怎么不早点派人来报一声,我好准备宴席款待贵客啊。”
岳秀姌瞪眼娇嗔:“周小二,你皮痒是不?”
“小弟哪敢啊。堂姐饶命。”周子禹顽皮的眨眨眼,又佯装委屈的作揖求饶,逗得岳秀姌哈哈大笑,又忍不住敲了周子禹一拳。
“堂姐夫,堂姐,里面请。”周子禹学着食肆里店小二的洪亮嗓音喊了声儿,立即招来澹时寒一声喝斥。
“闭嘴!”
周子禹缩缩脖子,乖乖的在前面引路,将澹时寒和岳秀姌请入周良所住的中德堂。
缺少一条胳膊虽然行动不便,但周良却没有因此而气馁,反而依从前一样练字作诗,泼墨作画。
平日鲜少踏入中德堂的周夫人陪坐在旁边,正在专心的绣着一对鸳鸯。见周子禹引领小夫妻进来院子,立即将绣绷放到一旁的小桌子上,起身迎了上去。
“给婶娘请安。”
岳秀姌颔首福礼,规规矩矩的。
“好孩子,快起来。”周夫人扶起岳秀姌,挽着她一起来到八仙桌旁边坐下。
澹时寒去向周良行礼,与周子禹一起到旁边的凉亭里饮茶闲话。
这边,岳秀姌和周夫人坐下,婢女端来几盘花样点心和两杯花茶。
“真香。”岳秀姌嗅闻杯里的桂花香味。
周夫人笑说:“你若喜欢,家里还多着呢。等走了,我让人包两包给你带走。”
“多谢婶娘。”岳秀姌恭敬的颌首,周夫人立即招呼她吃点心。趁着周夫人心情好,她偷瞄一眼刚进院子的周子世,说:“婶娘,我今日来家里,一来看看叔父的伤势可好了,二来是想说说大堂哥的亲事。”
周夫人望向凉亭里的父子三人,“大人的伤势已好多了,皇上得知他残缺一条胳膊,偏不准他告老还乡,非要再提拔他升一级。等他身体再好一些,我们就动身啦。”
“正巧呢。趁着没离开之前,不如把大堂哥的亲事办了吧。”岳秀姌开门见山,也懒得徐徐善诱的提醒。
周夫人眼睛闪亮,激动的问:“你,你找到媳妇啦?”
岳秀姌翻翻白眼,“婶娘,我家南儿才六岁,现在找媳妇有毛用啊。”
周夫人呆怔一瞬,立即改口,笑说:“哎哟哟,看我这说话都语无伦次了。你给世儿找到合适的媳妇啦?”
“嗯。”岳秀姌真诚的点头,“而且非常合适。”
“是谁家的姑娘?”周夫人满心期待的星星眼盯着岳秀姌,好像她的脸上映着姑娘的名字似的。
岳秀姌苦笑,说:“其实我有点担心呢。”
“担心什么,怕是穷人家的姑娘,我不待见?”周夫人想想,岳秀姌也许从落富村里寻到合适的姑娘。“放心吧,只要人好,善良,我不会有门第偏见的。”
“婶娘,其实女方家和咱家也算是门户相当,而且姑娘的母亲与你也是旧相识。”岳秀姌说得委婉,让周夫人听得一头雾水。
“是我认识的?”周夫人好奇,她也注意到各家的姑娘,没有与大儿子合适的啊。
岳秀姌心一横,说:“陆家的三闺女,陆三珍。婶娘觉得,如何?”
周夫人脸色大变,立即摆手,“不成不成,陆家的三闺女是个疯子,可不能娶进家门啊。”
“才不是疯子呢。”岳秀姌抚额,另一手抓着周夫人,就怕周夫人吓得跑了,她还说什么。
周夫人郁闷的盯着岳秀姌,“姌儿,婶娘多么疼你啊,多么相信你啊,你怎么就给我寻到个疯子儿媳妇呢。”
“婶娘,她不是疯子。”岳秀姌觉得自己词穷。她耐住性子,解释:“陆三珍是个话痨。不是疯子,也不是病,是一种性格。”
“性格?”
岳秀姌拉着椅子往周夫人身边挨近一些,有些挫败的说:“话痨,就是爱管闲事。看到不合心意的事情啊,东西啊,人啊,她就要唠唠叨叨的说出来。”
“那还是疯子。”周夫人苦大愁深的看着岳秀姌,“姌儿,你就不能找个正常人吗?你大堂哥本就是个病人,再来一个疯子,我这家……还过不过啦。”
“婶娘放心,大堂哥的病就要陆三珍的话痨来治。”岳秀姌开启忽悠模式,对周夫人展开全方位的洗脑。
从周子世短暂的记忆力开始,大到出门、小到日常生活,岳秀姌把陆三珍的话痨和性格逐步分析,越来越适合健忘症的周子世。
刚开始周夫人还强忍着听听,觉得该给岳秀姌些面子。可经过岳秀姌的仔细分析,她也觉得陆三珍的唠唠叨叨能让周子世的生活恢复正常。
连续分析了将近两个时辰,直到夕阳西下,岳秀姌实在没话可说,终于忍不住问:“婶娘,我说了这么多,你觉得如何?”
周夫人还有些犹豫。陆家是有名的茶商,也贩卖皮毛。虽然商为贱民,可仔细想来等周大人告老还乡之后,也是庶民一个。
“能不能成,还要看世儿的意思。我还要和大人商量商量。”
“好。我三日后再来,你和叔父好好商量。”
岳秀姌起身,往凉亭方向瞧瞧,此时男人们已不知道去了哪里一醉方休。
“吃了饭再走吧。”周夫人悄悄给旁边的婢女递了眼色,又笑说:“男人们吃酒去了,我们回那边的院子去用膳。你再等等澹姑爷,一起家去。”
“多谢婶娘赐饭。”岳秀姌四下看看,连澹时寒的影儿都没有。只好厚着脸皮在周家蹭饭啦。
周夫人看出岳秀姌的不自在,笑着拉她去到旁边的院子,惠心堂。
惠心堂是周夫人的院子,夫妻二人分居两院。
自从出了张书吏藏匿周宅,与周夫人暧昧之明之后,周良再也没有与周夫人亲近过。
周夫人自知有错,也不敢抱怨什么。只愿默默守在周良身边照顾,不求更多。
周良也算是有心人,没有休妻再娶的打算。所以周夫人安安稳稳的顶着“县令夫人”的头衔,过着夫妻相敬、不交心的生活。
在惠心堂吃了晚饭,岳秀姌告了辞。
周夫人派贴身婢女送岳秀姌离开,她悄悄转去大儿子的院子,见到周子世正在望着夜空中的月亮发呆。
“世儿。”
周夫人喊了一声,悄悄走过去。
周子世起身,拱手行礼,“母亲。”
“坐吧。”周夫人颌首,打量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他娶了话痨的陆三珍之后,会是幸,还是不幸。
“听说堂妹帮我寻到合适的姑娘。”周子世淡然如水,语气平静。
周夫人点头,“是啊。陆家的三姑娘,是个善良的姑娘,只是……”
“小厮说她是个疯子。”周子世苦笑,觉得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已是不幸,没想到堂妹竟寻个疯子来给他作妻子。
周夫人心疼的摸着儿子的手,“世儿,那姑娘不是疯子,只是话太多。看到什么都要说一句,聒噪得很。”
周子世微怔,天底下竟有这种人。
“若是不说话,她会怎样?”
“这个倒没问。”周夫人仔细想想,试探的问:“要不娘代替你去见一见。”
“可以吗?”周子世觉得有趣,“娘,能否请堂妹安排,我能见一见那姑娘吗?”
“这个……恐怕不行啊。”周夫人为难的瞧着大儿子。实在不忍心他娶个不喜欢的女子为妻。
“世儿,娘先走一步。”
周夫人想到什么,立即小跑着去大门口。希望岳秀姌留在府门外的马车上等着澹时寒。
周家大门口,马车果然静静的停在对街边上。
澹时寒步履微颤,由暗卫扶着走向马车。
“姌儿,我来啦。”
掀起车帘,一阵酒香扑入,岳秀姌拿帕子捂住鼻子,骂道:“你还知道回来。我在车里快要冻死啦。”
“是我不对。”澹时寒醉醺醺的爬进来,将她搂来怀里,带着酒味儿身子暖暖的包围着冰冷的身躯。
“相公,我们回家吧。”
“好。”
迷迷蒙蒙的答应一声,澹时寒搂着她沉沉的睡去。呼吸间全是呛鼻的酒味儿,害得岳秀姌差点把男人踹下马车。
“姌儿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