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喊住马夫将车停下,岳秀姌将醉得不醒人世的澹时寒放靠在软枕上,披了件披风便出去了。
周家的马车堪堪停在旁边,车帘掀起,周夫人由婢女扶着出来。
“姌儿且慢。我还有事要与你商量。”
周夫人放开婢女的手,急步走近岳秀姌,“姌儿,陆家的三闺女,真的不是疯子吗?”
岳秀姌微怔,木讷的点头,“当然不是疯子,只是天生的爱管闲事,嘴巴停不住的人。”
周夫人沉默片刻,试探的说:“姌儿,依照我的意思,能不能先让世儿与她相处相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重要,可我担心世儿与她性格脾气不合,万一整日打打闹闹,可不是毁了两个好孩子吗。”
岳秀姌明白周夫人所说的,她其实也在担心。
“婶娘先回家等我消息,我去陆府走一趟,征询陆夫人和陆三小姐的意思。”
“正是此意呢。”
周夫人面色轻松不少,她急匆匆追过来就为了岳秀姌这句话。
岳秀姌又安抚周夫人几句,心里也有打算。与周夫人拜别后,重新回到马车里,迎面对上炯亮的凤眸。
她冷哼一声,懒得理睬酒醒的男人,转身坐到另一边闭目养神。
微冰的身体突然落入温暖的怀抱,耳边拂过男人温热的气息,连同纤柳小腰亦被粗壮的手臂紧紧环住。
“姌儿,你在生气?”
“离我远点。”
岳秀姌皱着鼻子往旁边挣扎一下,被男人强行拉回怀里抱紧。
“因为我去喝酒没有和你打招呼,你就生气了吗?”
岳秀姌斜眠他,反问:“我不能生气吗?”
“能,当然能。”
澹时寒死皮赖脸的紧贴在小妻子背上,今夜喝了太多的酒,即便短暂的睡一觉也仅是消除醉意,现在脑袋里嗡嗡作响,怀里的小妻子说话声音略大一点点都让他耳膜刺痛。
岳秀姌发现背后男人的异常,立即警觉起来,发现澹时寒唇色泛黑,脸色绯红。
“停车!”
岳秀姌抱住瞬间滑倒的男人,奋力将他揽靠在腿上,“暗卫!暗卫,快出来!”
尖锐嗓音已变了声调,仿佛变得另一个女人在大喊。
马夫立即掀开帘子,被车里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
“还愣着做什么,回家!回家!”
马夫心尖一颤,慌忙跳上车板,站在车板上拉紧缰绳,大声喝着马儿快跑。
抱着男人的头,岳秀姌用帕子擦去他嘴角溢出的黑色血液,觉得这毒真是稀奇。帕子上沾到的黑色毒血不仅没有腥臭味儿,反而有淡淡的花香。
— — — —
柳宅,任管家领着七八个小厮和婢女迎着寒风站在府门外,心急如焚的遥望东边的街角。
“任管家,来啦。”一个眼尖的小厮指着东街角突然出现的点点桔色烛光。
“快,快搬长春凳子来。”任管家立即招呼小厮们抬着长春凳子出来。
马车在府前停下,马车转身帮着岳秀姌一起把澹时寒抬下车。
任管家迎上来,“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去了一趟周宅,怎么会中毒呢。”
“去!把周子禹给我带来!”岳秀姌气得咬牙切齿,“不把下毒之人找出来,我与周家人没完!”
任管家没有出声,随着岳秀姌一起护送澹时寒回去后院。
翌日清晨,睡梦中被抓来“严刑拷打”的周二公子已经没了神采,蔫蔫的趴在桌子上,睁着一双染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床上的澹时寒。
“大哥,我和澹大哥一起喝的酒,为什么大哥和我没事,澹大哥却中毒呢?”周子禹怎么也想不通,扭头看向方睿武。
方睿武耸耸肩,回头看向守在床边的岳秀姌,“嫂夫人,依照你的猜测下毒之人会是谁?”
岳秀姌为澹时寒换好新衣服,将湿透的雪色里衣丢到铜盆里,让婢女拿出去清洗。
“周宅里还有余孽未清。你回去,把府里的人全部叫到荷花池边,一个一个踹进去给我男人赔罪。”
“成,我马上去办。”
周子禹欣喜的大笑,瞧着方睿武,“兄弟,怎么,要不要一起?”
方睿武起身,看一眼昏睡中的澹时寒,说:“嫂夫人,我和周二弟先回周宅。你放心,我定会把毒害澹大哥之人抓回来,由嫂夫人发落。”
岳秀姌冷瞥他,讽刺道:“先问问你们自己能不能找出那个人吧。事未做成,先说大话,有什么用。”
“嫂夫人,你这是……瞧不起我们。”方睿武铁铮铮的汉子,尤其在军中少年得志,颇有几分自信。
岳秀姌不屑的轻哼,回身为澹时寒擦去额上的汗珠,“你们去抓鬼也要小心些,别被鬼抓去当人质,反害了我们。”
“嫂夫人,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们吗?”方睿武颇有些不是滋味。
岳秀姌没有再说话。任由周子禹和方睿武负气离开。
让英子去煮些软糯的粥食来,又屏退暗卫等去外面守着。
“给自己下毒,好玩吗?”
冷眼斜睇床上的男人,岳秀姌语气不善。
“什么都逃不过姌儿的眼睛。”
躺在床上的男人忽然睁开眼睛,凝眸浅笑,抬手捏捏她粉团的脸蛋,“对不起,情况紧急,我不得不瞒着你。”
岳秀姌鄙夷的哼哼两声,从旁边拿来药瓶子,倒出一颗解药塞进他的嘴里,“周宅里的眼线不可能一下子就清除干净。纵然抓出来几个,也不过是小卒子罢了。小卒子太多,知道的太少,抓与不抓没有区别。依照我的意思,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姌儿的意思是如何?”
“丞相在明,我们在暗。既然岳家已经一网打尽,我们第一步该谋划的是从岳家收回柳家的铺子。”
澹时寒狭长眸子眯起,盯着岳秀姌看了许久,突然脸色变了变,欲言又止。
“相公。”岳秀姌娇娆浅笑,扑上去搂住男人的脖子,抛个媚眼,羞嗒嗒的问:“相公,你很爱我对不对?你也不会瞒着我暗地里干坏事,对不对?”
澹时寒忐忑的“咕噜”咽口口水,口齿不清的“嗯”了声。
“相公,你听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吗?”
“没……没有。”
澹时寒已经有了大难临头的感觉。怎么小妻子忽然温柔起来,好可怕呢?
“现在听过后,懂了吗?”岳秀姌从牙齿缝里带着愠怒挤出这句话,既是警告,亦是威胁。
“懂,懂了。”
澹时寒发现自己越来越没出息。以前小妻子装哑巴,连个凌厉的眼神都不敢瞪,现在竟敢爬到他的头上作威作福,而他英雄气短。
“姌儿,我立即吩咐将田地和铺户的契子送来给你。”
带着讨好的笑,男人语气温柔,修长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宠妻,一切尽在不言中。
感受这份被宠爱的幸福,岳秀姌故意板起的俏脸瞬间瓦解,“噗哧”笑了出来,“你呀,真是我的克星。”
“不生气了?”澹时寒暗自松口气。还好他没有告诉小妻子,他连岳家的祖宗都请出祠堂,并且让岳家的男丁全部充军。不然小妻子这口恶气没有发出来,指不定要刁难他多久呢。
要如何闹腾都好,千万不要让他独守空房啊。
“相公,你身体的毒还没有清除干净,我今晚和娘一起睡去。”快速抽回自己的手,岳秀姌大步走到门口,伸长脖子喊:“英子,把我的铺盖送到老夫人那边儿。”
“大小姐,方少将军和周二公子回来了。”英子笑着推门进来,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方睿武和周子禹,以及儒雅俊逸的周子世。
“堂姐。”
周子禹一副气馁的垂丧样子坐在桌边的凳子上。
“嫂夫人。”
方睿武的脸色亦不好,同周子禹一样坐在桌边。
“大堂姐。”
周子世笑如春风,完全没有被同行而来的二人感染,依旧谦谦有礼,神采奕奕。
“听二弟说,堂姐夫在府中用膳时遭小人毒手,我特来问候。”拱手揖礼,清明的眼睛在澹时寒脸上巡过,目光定注在岳秀姌脸上,关切的问:“大堂姐受惊了,我代家父家母向堂姐夫和大堂姐赔罪。”
“小事罢了,不必放在心上。”澹时寒虚弱的支撑着坐起来,不经意偷瞄一眼坐在床边的小妻子,“姌儿,让英子去烹茶吧。”
岳秀姌强扯出假笑,温顺的说:“还是我亲自去煮吧。二位兄弟没抓到贼人,至少出了力气啊。”
“嫂夫人,你这话不是拿针往我们心里刺嘛。”方睿武红着脸,郁闷之极。
周子禹长叹气,狠狠磨牙骂道:“这几个不要脸的东西别让我见到,见到他们,我非扒皮抽筋,把王氏那个秘制百草枯的毒茶给他们灌下去。”
“他们敢在澹大哥的杯子上抹毒,自然料定我们会想办法抓他们,所以早早的逃了。”方睿武愤愤不平,他早该昨夜就去周府抓人的。
岳秀姌看着这群“事后诸葛亮”,回头斜睨澹时寒,都是他搞出来的好事。
澹时寒无所谓的耸肩,“不关我的事。”
“哼!”岳秀姌轻哼,“英子,走,我们去煮些吃的。”
“堂姐,我也饿啦。”周子禹伸长脖子对着已经走出屋门的岳秀姌大喊:“堂姐,我们吃得不多,有酒就行。”
“不怕我下毒吗?”
屋子外,岳秀姌巧笑讽刺,领着英子悠哉悠哉的往院门口走去。
“大小姐,陆家来人,陆夫人请你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