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大人娶儿媳,陆大员外嫁闺女。行六礼,从周家抬到陆家的小聘礼、大聘礼整整一百零一抬,轰动了方圆百里的百姓们。人们纷纷猜测,按照周县令的奉禄计算,这“百里挑一”聘礼的钱从哪里来呢?
没给百姓们多少时间算计周县令的奉禄,今日亲迎礼,新郎倌迎着新娘回家。陆家那九十九抬的嫁妆也让围观百姓惊呼。
九十九抬,取意“长长久久”。虽然比周家的聘礼少了几抬,但礼盒的体积大呀。那一盒比两盒的体积,不知道里面装了多少好东西。
周子世骑马于前,陆三珍乘花轿于后,再之后是九十九抬嫁妆。长长的占满了一条街。
周府门前,两队漂亮的婢女分站两侧,又有小厮在地上用爆竹摆了十个双红喜字。
远远瞧见亲迎队伍回来,小厮们立即点燃爆竹,“噼噼啪啪”一阵炸响,呛鼻的火药味弥漫空气中。
漂亮的婢女提着花篮,向上抛洒着花瓣。
儒雅飘逸的周子世骑白马而来,翻身下马,踩着花瓣铺满的地面进入府门,站在二门的门廊下等着花轿徐徐而至。
花瓣雨随风而逝,鲜花铺满地面。
“花轿到!”
随着赞礼胡杨的悠长唱声,花轿终于落停在周府门前。翠儿掀起轿帘,将新娘子陆三珍从轿中扶出来。
新娘子一席凤舞绣纹霞帔大红嫁衣,遮着龙凤盘纹红盖头,十指纤葱握住侍女翠儿的手,莲花步小心翼翼。
翠儿将新娘子领入周府,进入二门门廊下与周子世相见。
周子世揖礼鞠躬。
陆三珍福身还礼。
遂,新郎倌走在前,新娘子跟在后。被宾客簇拥着往前院正屋堂上走去。
从院门一路至正屋堂上,跨过烧得红旺旺的火盆,岳秀姌笑喊:“新娘子跨火盆,日子红红火火。”
英子将一把斧子递上来,岳秀姌用新娘的襦摆兜住,按着陆三珍的手兜住,大喊:“新娘子兜斧,多福多寿!”
行至正屋门口,岳秀姌捏了一颗蜜饯,从盖头上喂入陆三珍的口中,喊道:“新娘子含蜜饯,婆媳同好,家族兴旺!”
众宾客哈哈大笑,都叮嘱新娘子要多多甜言蜜语哄公婆欢心,家宅和睦才是。
翠儿扶着新娘子,跟在周子世身后一同进到正屋堂上。
周良和周夫人已坐于主位,满面笑容。
新娘侍者翠儿与新郎侍者英子为新人布置新席。
赞礼胡杨引领新郎周子世和新娘陆三珍来到新席前,面对面站着。
周子世微微皱眉,对面的新娘子露在衣袖外面的双手纤细,却有斑斑疤痕和粗糙的薄茧,与他认为的“纤白柔夷”相差太远。
胡杨洪亮的嗓音唱喊:“拜!”
周子世和陆三珍依言微微俯身行礼。
“兴!”
侍者翠儿上前挽扶新娘。
“拜!”
……
“兴!”
“平身!”
英子和翠儿同时扶起一对新人。
周子世揖礼,陆三珍福礼,恭敬之意。
周子禹发现大哥略显阴郁的神色,故意给岳秀姌递了个眼色。
岳秀姌抿唇笑,顺着周子世的视线看向陆三珍的一双手,的确不像是富贵家小姐该有玉脂凝肤、纤纤柔夷。
思绪之间,周子世和陆三珍端坐于设好的一张礼席后面。周子世坐在东面的席垫上,陆三珍坐在西面的席垫的。
胡杨洪亮的嗓音再次响起,唱言:“斟酒!”
翠儿与英子的位置调换,翠儿服侍周子世饮酒;英子服侍陆三珍饮酒。
酒乃岳秀姌亲自寻访十几个邻村才找到的桃花酿,蜜而不烈、醇香怡人。
胡杨再唱言:“进馔。”
李幸儿双手捧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摆着一颗烤乳猪头。
翠儿和英子分别用小刀剥离一片烤熟的皮肉放到小盘子里,端到新人面前。
二位新娘食毕。
又有婢女送上五谷饭,二人分食一碗。
巹,就是一颗葫芦从中央破开,中间用红丝线相连,意为合巹。
桃花酿倒入巹中,翠儿和英子服侍新人饮下合巹酒。
胡杨唱喊:“同牢合巹,毕——!”
屋内、院中众宾客齐声赞好,掌声如雷动。
周良和周夫人起身向众宾客相礼,互相道喜。
翠儿和英子扶起新人,由周家的一位老婆子引路,送至新房。
岳秀姌站在前院的垂花门旁,远远的看着周子世和陆三珍被簇拥着回去新房的院子,忽然有怅然若失的悲伤感。
“舍不得?”
不知何时,澹时寒悄无声息的站在她的身后,与她一同望着那喜庆的院子。
“是啊。周子世是第一个向我告白的男人啊。”岳秀姌叹气,又骄傲的炫耀说:“我是他的初恋呢。哈哈哈,虽然他现在已经忘掉了。”
“那我呢?”
澹时寒阴恻恻的凑近她,似猛兽盯着猎物,专注且危险。
岳秀姌困艰的吞咽口水,说:“怎么,你想咬我?”
澹时寒唇微翘,凤眸闪动邪肆的精光,凑近她耳边,诱惑的低喃:“我不仅想咬你,还想吃了你。”
“呸,不要脸。”岳秀姌捂着羞得发烫的耳朵,气咻咻的白他一眼,准备走时反被他强抱入怀里,双臂紧紧圈着她。
“姌儿,我们回家吧。”
男人用鼻尖亲昵的蹭蹭她的颈侧,少有的撒娇调调,听得岳秀姌骨头都跟着酥麻,浑身发软。
“姌儿,我们回家吧。”
“可是我饿了。从早晨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连口水也没喝到呢。”岳秀姌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澹时寒怔忡片刻,无奈的叹气,将她拉出怀抱,反握住小手,“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好。”
岳秀姌欢欢乐乐的被男人牵着走去设宴的后花园。看到面前男人无比郁闷的样子,她心底偷笑。
比撒娇的功力,你还差得远呢。哈哈哈哈。
小夫妻来到后花园,恰巧撞上出来寻他们的周子禹和方睿武。见到澹时寒,三言两语便把人抢过去一起喝酒。
岳秀姌像丢出烫手的山芋似的,把男人推出去。气得澹时寒脸色臭臭的瞪她一眼。
“姌儿,原来你在这里啊。”周夫人走来,挽着岳秀姌的手,笑说:“世儿能娶到称心如意的媳妇,全靠你费尽心力的撮合。这头一份儿功劳指定是你的。”
“郎有情妾有意,我不过是跑跑腿儿、动动嘴儿,能不能成夫妻还要看天意。”岳秀姌挽着周夫人的手,一起进到花园的一处亭子里。亭子里很安静,只有两个婢女在摆宴。
“我不管老天爷如何,这功劳偏要记在你的头上。”周夫人拍拍臂弯里岳秀姌的手,心满意足的感叹:“我心里多年的心愿终于了啦。以后只安安心心的等着抱孙啦。”
岳秀姌看着周夫人从未如此喜悦过的笑容,幻想未来的某一日当自己的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大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啊。快去新房瞧瞧吧,新娘子正生气呢。”英子气喘吁吁的跑来。
“啊?她生什么气?”
岳秀姌和周夫人立即吓得站起来,跟着英子便往新房的院子急匆匆走去。
— — — —
新房里气氛异常低沉。
周子禹站在屋门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周子世独坐在八仙桌边,神情淡然。
端坐婚床的陆三珍遮着红盖头,可盖头下传出粗重的喘气声让人不禁想像她此刻有多么生气。
翠儿静静的站在旁边侍候,偶尔偷瞄一眼新姑爷。
岳秀姌和周夫人相携而来,才踏进门口,便看到方睿武和澹时寒亦匆匆而来。
“这是怎么了?”
周夫人一进门便看到两个儿子像赌气似的一坐一立,而新媳妇又委屈的坐在婚床上。
“娘,都是我的错。”周子禹垂下头,率先认错。
周夫人气结,握起拳头就敲了二儿子几下,骂道:“今儿是你大哥的好日子,偏你又来胡闹。平日胡闹惯了,我也迁就你。你也不瞧瞧今儿是什么日子,你大嫂子才进门就惹她生气,你还不快给我道歉去。”
“哦。”周子禹垂头丧气的晃悠着往屋里走。
岳秀姌一把拉住他,笑说:“慢着。新婚三日无大小,即便你惹她生气,她也只能忍着。”
“堂姐,我是来找大哥一起去花园向宾客敬酒的。可是新嫂子不答应,非不让大哥走。”周子禹委屈的眼眶泛红,他可冤枉呢。
岳秀姌呵呵笑着走去拉起周子世,说:“你跟着去招待招待众宾客。新朗倌哪有不向宾客敬酒表达谢意的。跟着你兄弟们,快去快去。只一样,别喝醉啦。”
周子世拱手,“谨遵大堂姐吩咐。”
“不成!我不让他去。”
陆三珍一急,直接揭了红盖头,气红了眼眸走过来拉住周子世的手,“万一他去了,把我忘了怎么办。”
岳秀姌翻翻白眼,“这是他住的院子,就算了你,也不会忘了这院子的。”
陆三珍幽怨的嗔怪:“大堂姐这话说的我不爱听,难道在他的眼里,我还比不上这院子吗?”
“废话嘛。”岳秀姌故意刺激陆三珍,指指她,又指指这屋子,“你是新来的,这屋子他住了整整十年。算算先来后到,你当然比不上这屋子啦。”
“大堂姐。”陆三珍气得跺脚,抱住周子世的胳膊,娇蛮的问:“子世,你说说,我和屋子哪个更重要?”
周子世双目呆滞,失神的凝着新娘子的桃花面。
芙蓉粉面微含愠,银铃娇音软君心。
他反牵住她的手,略显粗糙的纤手在掌心生起异样的心疼。
“我不去了,留在家里陪着你。”
陆三珍喜极而泣,没个衿持形象的抱住周子世,“相公,你真好!”
周子世露出有史以来最温柔、温暖、宠溺的笑容。
岳秀姌瞠目结舌,不由得感叹果真是命中注定的欢喜冤家,不是冤家不聚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