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念初将那人的变化尽收眼底,低头饮茶,身旁的安曼忽然小声道:“吴王妃看你怎么像看那种想一巴掌打死的外室?”
小姑娘的意思很简单,她同吴王爷之间好像也怪叫人看不清的,如果真的要选夫婿的话也肯定不能选这已经有了妻室的。
这宫宴上的人谁心里没有打着小九九,就是陌念初这人太直接了一些,反倒让那些人没法子说别的。
霓裳水袖蹁跹,琴瑟之声绕梁,赞美的话和底下的议论声混做一团,女人多的地方向来都是热闹非凡。
时间一长,众人隐隐都有些犯困,张思瑶便在此刻执剑而出,“左相四女张思瑶,为皇后献上剑舞,恭祝娘娘年年似锦,岁岁长欢。”
身形柔软而不失坚韧,像是三月抽出的新芽,每一步都走出了扬风扶柳之感,在正中央的地方停了下来,眼眸从顾诀那厢扫过。
角落的琵琶声如玉落,渐渐转入众人耳中,剑锋起,水袖飞扬,张思瑶抬眸一笑,底下一众都是赞叹之声。
渐渐的琵琶转为金戈铁马之声,顿时让人心弦紧绷,那女子足尖轻点地面,飞旋起身在轻纱浮动之间,剑势稍柔了一些,裙摆如同繁华绽放,席间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顾诀面色依旧淡淡,身旁的吴王不知同他说了什么,两人皆是一副对这种表演不太在意的模样。
而就在张思瑶要落下来的那一刻,剑锋忽的划破了陌念初身前的那道纱幔,座上被扬起的牡丹花瓣随着轻纱一同落下,眼看就要掩住她们这几人。
陌念初伸手握住纱幔,顺势一卷,连带着将张思瑶的剑和空中飞扬的花瓣都卷到了一处,轻飘飘往殿中央抛下,红袖翩然,眉间更添绮丽。
张四小姐这人做事总是太偏激,她表现她的,得了这么多的赞誉的时候,还想着怎么压别人一把。
这心思太深的人,要不得。
几位不明所以的妃嫔连声赞道:“花与剑相交叠,这结尾处真是构思巧妙。”
张思瑶站稳了身形,回身看来,却见众人的目光都已经落在了别人的身上,咬咬牙同座上几位贵人行过礼,忽的行至宜王妃面前跪下了。
众人皆是惊了惊,宜王妃不解道:“张四小姐何故行此大礼?”
陌念初不由得又看了顾相大人一眼,这明摆着是久攻不下,准备从准婆婆处下手了啊。
左相和左相夫人都在,脸上也是十分吃惊,倒没有在第一时间表现出来。
张思瑶跪在那处,缓缓抬起头来,带着女儿家独有的娇怯:“千行山一行,多亏顾相救我于危难,回永宁城之后我辗转难安,这救命之恩,原该以性命相报,思瑶不敢奢求顾相垂爱,只求留在王妃身边为奴为婢,日日请安侍奉,以全这相救之恩。”
宜王妃听得十分明白,当即掂量了一番:“你是左相家的千金,断然没有为奴为婢这样的说法。”她唤了一声,然后同成皇后禀道:“我盼媳妇倒是真是盼了许多年,难不成是菩萨今天真真的显了灵?”
成皇后笑道:“左相家的小姐倒是极出挑的。”转而唤了一声“念深,觉得如何?”
身边众人连连趁是,底下的千金们心碎了一地。
跟着张思瑶一起眼巴巴的望了过去,只等他说个好来,便能当场开始捂帕子。
顾相似乎不太给面子,连看都没看那姑娘一眼,只道:“本相不曾救过张四小姐。”
众人十分的讶异,那张家小姐的这出戏未免的太过一些。
左相张铭元坐不住了,开口为自家女儿说话:“思瑶自千行山回来之后,对顾相一直感激涕零,顾相虽奉行君子之风,也不必这样谦虚。”
其他人基本都觉得是他不想居功,张四小姐喜欢顾诀,这才永宁城里早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
从一个闺阁小姐到舞刀弄剑,想做顾夫人的女子何其多,这也算是极拼的一个了。
顾诀微微扬唇,墨眸中笑意阑珊,忽的看向了陌念初,“张四小姐若是真想为奴为婢,何不去陌将军府?”
张思瑶那期期艾艾的面色瞬间转为苍白,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能说出什么来。
陌念初被众人盯得有些郁闷,微微笑道:“张四小姐还是谢吴王吧,若不是他,我也不会平白无误上千行山。”
这话说的含糊,一圈绕过来,把人众人都绕的糊里糊涂。
千行山的事儿才过去没多久,流言蜚语的热度都还没有褪去,今个儿翻出来重提,大家伙儿的兴致倒是异常的高涨,比方才看千金们表现的时候还要有兴趣。
云靖宇被点到名,便温声道:“这也是凑巧的事儿,张四小姐何必放在心上。”
“你们一个个推来推去的,又不是什么坏事。”宋纤云被绕的发晕,便问还跪在地上的那人:“不是说顾诀哥哥救了你么?那她又是怎么回事。”
张思瑶咬着唇,没有说话。
场面上略有些尴尬,陌念初退回席间,漫不经心道:“张四小姐并不想被救,我多事了,如此而已。”
顾诀淡淡接话道:“吴王点兵八千火攻千行山,晕厥山下,我路过,如此而已。”
两人语调相似,淡的让人脸颊涨红。
云靖宇状似无意的笑了笑,“确是陌小姐出手相助,张四你可还要报答?”
一句话便将众人的视线都引到了张思瑶的身上,方才还跪着说要为奴为婢的,这一下子换了恩人,就不知道戏要怎么往下唱了。
陌念初笑道:“我家倒还真有个堂兄,年纪刚好,张四小姐要不要考虑以身相许?”
那张思瑶显然是不答应的,咬了牙道:“终身大事,岂可如此轻率。”
左相和夫人也出来说了几句改日再登门道谢如何如何的,力求让事先翻篇。
成皇后也不是个让人难堪的,挥挥手让人起身回座,全然当做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笑着同顾诀道:“念深忙于政事,为皇上分忧是国之幸事,平素也该想着成家,让你母亲多宽心才是。”
方才张思瑶说入宜王府的时候,就没有多人出声,这当朝左相和右相结亲,是大多数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难得顾相这次没有“嗯”一声就过去,徐徐道:“我在千行山倒是救过陌家小姐的。”
这话没有点明,但对照这方才那位的做派,还真有令人深思的意思。
陌念初这还刚坐下,差点又站起来,当下心思一转,扬眉道:“我倒是十分的中意顾相,只是我父亲无子,我既是长女,须得招婿入府,不知顾相肯不肯屈身?”
声还刚落下,一众碎了心的姑娘就开始暗骂,就没见过哪家的姑娘不要脸到这种地步,居然还想让右相大人做个倒插门的,也不看看哪家的门第高。
顾诀端坐在那一处,墨眸轻抬,无形之中自有一番贵气逼人。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安氏的手从牡丹上收了回来,刚要开口,便被安曼给拦住了,说了句他们两在打情骂俏呢,阿娘不要担心。
再没有看见顾诀开口说过一个字,稍稍冷场了片刻。
很快便有人出来活络气氛:“这陌大小姐又生的貌美又孝顺,这样的姑娘可是不多了,也难怪皇后娘娘同她这般投缘。
陌念初心想着,这人的本性是怎么都不会变的,吃准了他不会答应。
便趁热打铁出席,朝着凤座上行礼道:“娘娘许我的愿望,可否抵给顾相?他救过我一命,娘娘给他牵个好姻缘,这也算是扯平了。”
成皇后笑意更甚,“你们瞧瞧,这才是真真心思灵巧的,这人情债竟还能这样还,快快将她扶起来罢。”
林紫烟闻言,连忙起身来扶:“念初妹妹真是个灵巧人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陌念初快速的推开了一步,裙角却刚好被林紫烟踩住,近在咫尺间的距离,林紫烟忽然与她的衣袖错身而过,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伴随着一身痛呼吴王妃倒在她身侧,睁着一双含泪的美眸:“我不过是想扶你一把?为什么要推我……”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侧的宫娥忽然惊声道:“吴王妃流血了,身下……好多的血。”
陌念初的裙摆还被她压着,渐渐被血色染上一角,殿中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烟儿,你怎么样?”
云靖宇大步上前,将人抱在了怀里,吴王妃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往他怀里钻,眼眶红的不行:“王爷,我们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我们无冤无仇。”
成皇后最为沉稳的吩咐道:“宣太医,让华岸也过来。”
几个内侍宫女连忙上前将人围住了。
宜王妃面色难看了几分,当即发问:“你这姑娘做事未免也太过狠毒,吴王妃待你一片赤诚,为何要出手推她?”
底下众人反应过来,指责声成一片。
陌念初恍若未闻,只是微微俯身,素白的指尖沾了裙角的一点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