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喜欢,来的畅快淋漓。
顾诀那时的眼眸里,有万千的波澜星光,倒映着她十五岁的模样,飞扬明媚,不知愁滋味。
“顾小哥哥,倒是给点反应啊。”
陈云诺有些挫败,再怎么样她也是万花从里出来的一个。
华岸到处拈花惹爱,怎么到了她这里,就这么难?
少年的心思好像都落在了食物上面,把烤好的鱼去刺递了给她,“吃吧。”
又这样!
陈云诺狠狠的咬了一大口,犹觉得不解气,整条就扒拉了过来,一声不吭的吃着。
那人静静的看着她,等肚子填饱了。
困意上头,她整个人都卷缩着,试图少受一点风。
纤瘦的人儿看起来有些小可怜。
“过来。”
顾诀的声音几不可闻。
她一度觉得是幻听,侧目看他,人却没动。
那人忽然伸手,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少年挡去了大半的风,她窝在他怀里,渐渐生了暖意。
小满足后,不由得气愤:“睡了又不负责!顾诀你特么就是个伪君子!”
一拳都差点打出去了。
顾诀忽的问道:“怎么负责?你死后,刻上我的名字?百年后尸骨葬入我的坟墓?”
略低了几分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近在咫尺的令人心猿意马。
她不由得怔住。
他都听见了。
明明都听见了的,陈云诺鼻尖有些泛酸,在他胸前蹭了蹭,“顾诀,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若是换了别人……”
他顿了顿,问:“若是换成别人如何?”
陈云诺伸手将他拥得更紧,口中却恶狠狠道:“若是换成别人,我就把他练成药人,叫他从今以后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个!”
谁叫她舍不得?
真是没出息!
顾诀低头,下颚轻轻摩挲过她的青丝发,缠绵又温柔的动作。
而她酣然入梦,梦里仍旧有个人不肯说一句“欢喜她”的少年,恨不能上去打两巴掌,手都扬起来了,却下不了手。
荒岛困了三月有余,她同顾诀才得以离开。
外间早已经是天翻地覆。
四国战乱纷起,烽火连城,西昌同东临两国最盛,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血染平沙城。
那些陈云诺以为会铭记在心底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抹去了。
她如今想起那时的少年,心底仍旧觉得不可或缺。
荒岛上的三个月,大抵是她同顾诀这一生,最大的缘分。
无人打扰,也没有外界的纷争。
少年话很少,偶尔会笑,却成了她最最割舍不得的那个人。
“爷!”
船头忽然一阵纷乱,身侧的那人忽然往她这边栽了过来。
陈云诺回过神,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夏侯玄也及时被人扶住,没有倒到她身上来。
眼前这人一瞬间泛着青紫的脸色,显然是不对劲。
“姑娘——”
夏侯玄忽然唤了这么一声,让人心头突突。
看不出这人是清醒还是迷糊。
这时候已经冲过来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把就把她拉上前,“快救爷!”
碧绿的小蛇就缠在她的手腕上,血色的眼眸蹭蹭亮的,顿时就让这几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我为什么要救他?”
陈云诺索性在船板上坐了下来,还有颇有看水声起落的兴致。
身旁一众人急的额间冒汗,那青年急了,压着火气道:“你不救爷,就下去喂鱼!”
“好啊。”她应得轻快,甚至还伸出手,一副“你们谁拉我一把的表情?”
“不得无礼。”
夏侯玄都还没晕过去呢。
她笑盈盈的看着他,“果然当皇帝就是命大,中了碧玺的毒,居然还能撑到今日。”
几人面色都是一变。
“有劳姑娘。”
他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有些虚弱,身上气势仍在,叫一众人不敢造次。
“你该不会觉得,绑了我,我就会帮你解毒吧?”
陈云诺凤眸微挑,上扬的弧度有些清傲。
“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许你。”夏侯玄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有一种令人生畏的气势。
除却她,其余她人都已经低了头。
“顾诀能给你的,地位权势,朕都能给你更好的!”
陈云诺点点头,忽然朗声而笑。
清脆飞扬的跃过水面,阴沉的天气都显得没有那么沉闷了。
夏侯玄微微皱眉,“你笑什么?”
她笑而不语。
倒是他身边的人先恼了,“不怕死是吗?等我把你肉一寸寸割下来,看你还能不能这样的嘴硬。”
声落,真就取出一柄吹毛断发的匕首。
没人出声了,默默的看着她。
夏侯玄的情形不好,很快就站不住了,唇色越发入紫。
陈云诺伸手拉他一把,借力起身,却把夏侯玄放倒在了船板上。
取出银针来,封住了他几处大穴。
“这……这就好了?”
那青年难以置信问她。
陈云诺啧啧了两声,“过奖过奖。”
那人皱眉看她,“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随时要炸的暴脾气。
她笑意徒然一冷,“你当我是神仙?这船上什么都没有,你还想我给他解碧玺之毒?”
小家伙缠在她白哲的手腕,闻言,得意的甩了甩尾巴。
“你需要什么?我派人去取。”
船上人不多,看得出来夏侯玄这一次是匆忙的,更何况这还是在东临境内,这些人必然也还是有些顾忌的。
“上岸。”
陈云诺懒懒吐出两个字。
“你!休想!”
她不再多言,只是看着船板上那人眉头皱的更深,已经说不出话了,依旧是气势逼人。
片刻之后,青年高声道:“改道去江安,上岸!”
她微微一笑,在夏侯玄面上拂袖而过。
身侧众人大惊,“你对爷做了什么?”
陈云诺不答,起身入了船舱,“快下雨了。”
半点也没有在人屋檐下的自觉。
顺水而下,比想象中更快。
到江安的时候,大雨已过,依依杨柳雨后青绿,小桥流水一如当年的水墨丹青。
“江安境内,小心满月楼的人……”
她在船舱内,听见隔壁小声的议论声。
上岸,头上罩着轻纱斗笠,河岸两边人很多,叫卖声、脚步声将人淹没其中,他们亦没有显得多么特别。
不知怎么的,前面的人忽然都都往后退了几步,两道同着一色衣衫的青年男子为之开道,熙熙攘攘的街道一时间变得无比的安静。
“是谁来了,这么大的排场?”
陈云诺轻声问。
旁边装扮成普通百姓的侍女瞪了她一眼,没曾想还真的有人接话,“你肯定没来过江安吧?连……”
话还没说完,忽然没了声。
一辆六驾并驱的马车从不远处飞驰而来,雕玉画翠,琉璃珠落奢华无比。
陈云诺抬眸看了一眼,风吹的轻纱轻浮,眼前视线一晃。
同时,马车上的车帘被人掀开,露出半张俊朗冰寒的侧脸。
“公子何方人士,怎的在下从未见过?”
“人间最爱是风流,都同你家顾公子这般,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杀了她!”
“若不能恢复,我宁可死!”
当年那个一把纸扇最爱的风流的少年,也已经脱骨换骨,满身冰寒令人难以接近。
身侧许多人在耳语着这一位近些年来的传奇事迹,身侧美人如云,全做玩物。
再无人知道他年少时放浪形骸到令人头痛的模样。
她遥遥一望,竟有了年岁如同白驹过隙之感。
满月楼主——万千言。
脖子一疼,再次被打晕。
被带到僻静处。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耳边隐约可以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被叫醒,那个叫东升的青年,依旧臭着一张脸,“说吧,你到此需要什么?”
大抵是因为夏侯玄虽然昏迷,却没有继续恶化的缘故,这人没对她直接动手。
陈云诺没说话,拿过纸笔刷刷刷就是一通写,连着两三张纸,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东升看了一遍,脸色更难看,“你确定这些药材可以用来解毒?”
防己、当归……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药材。
陈云诺旁若无人的喝茶,手上的链子很重,让她忍不住秀眉微皱,“当然不止这些。”
东升急切道:“那你不一次性写完?”
她瞥了他一眼,“雨后竹露,要三瓶,清心果一枚,至少要一个炼丹房吧。”
“什么……什么是清心果?”东升有些懵,“罢了,我即刻派人去取。”
屋内逐渐只剩下两个侍女,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夏侯玄。
“云姑娘——”
声音待了几分嘶哑。
陈云诺一怔,缓缓回头走向榻上那人。
夏侯玄看起来并不太好,似乎神智都有些模糊不清,这样突如起来的一声,也不知道是清醒的还是意识迷糊了。
刚一走进,手忽然被他握住,“依依——”
他是闭着眼睛的,奈何手上的力道出奇的大。
陈云诺一下子都甩不开,皱眉问:“什么?”
“长乐城有美人有佳酿,我等你来……十年了,你为何还不来?还不来?”
他更像是呓语,“你喜欢的人举世无双,我却能给你盛世太平,依依……依依,到我身边来……”
屋里两个侍女不敢发出半点声息,跟两座雕塑似得。
陈云诺点了他手上的穴道,才顺利脱身,大步走到门外吹风。
雨后青草气息弥漫,她深吸了一口气。
身后,夏侯玄缓缓睁开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