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副如同被宣战的模样，要是有毛就炸了。
路转忽然笑了起来，“姑娘若有出阁之意，不妨考虑考虑在下。”
花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掉的。
脑海中只剩下明媚的阳光热的过分，路先生笑起来的模样，也好看的过分。
一头扎进膳房里，还差点撞到正撸袖子切菜的陈云诺。
更是大惊，差点以为自己今天梦游，花明当着那两人的的面，连掐了自己好几下，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是真的。
陈云诺在剁肉沫。
她做陈家大小姐的时候自是不必下厨，做顾夫人的时候又几乎成了个半残。
今个儿心血来潮，战况看起来异常惨烈。
除了避难避到角落里的柳暗，整个膳房已经不见其他人。
“魂不守舍的，刚才做什么去了？”陈云诺和砧板上的肉干上了，头也没抬的问。
花明走得急，被她这么一问，面上红晕更甚。
为了遮掩一下，立马蹲到灶前帮着添火，被火光一照刚好可以说脸是热红的。
好在陈云诺这会儿异常的专心致志，柳暗见稍微安全了，也走了过来，“放点蒜会更香，还可以……先放点盐吊吊味道……”
“火不要那么大。”
陈云诺看过来，忽然提醒了一句。
吓得花明刚拿到手里的柴火都掉了，又连忙在落地之前接了回来。
她说要学，柳暗果真只有全程指导的份。
两姐妹就看着那双素白的手从慢慢开切，到一手把菜刀耍的银光四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膳房是剑坊。
渐渐地，柳暗也不说话了。
说实话，陈云诺认真的时候，如画半的眉眼沉静如水，完全不同于平时那般散漫的模样。
别的也就算了，但是做个菜这模样。
也着实……忒认真了些。
花明烧火烧着烧着，忽然忍不住问了一声，“姑娘，从前是为什么喜欢姑爷啊？”
像是怕说自己说不明白似得，又继续道：“姑爷生的好……那我们公子生的也俊啊，也不对，姑爷好像是样样都好，可是还有好多人呢，额……”花明感觉自己说不明白了。
陈云诺这时候刚抬袖擦了擦额间的汗，闻言嘴角微微上扬，“谁知道呢。”
花明有些小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便听她继续道：“十几岁的时候，遇见过太多年纪相当的人，朝与狂歌暮同酒。可总有那么一个是不同，在万千人海中看见了第一眼，就知道是自己要找的人。然后……缘分也好，浩劫也罢，就这么就栽了。”
“听不太懂。”
花明是个诚实的姑娘，眼神更茫然了。
陈云诺收起脸上那点高深莫测的酸劲儿，笑颜明艳“逗你玩的。”
刚有些被感动到的姐妹两顿时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去。”陈云诺笑着打发人，“把路先声遣去的人拦住。”
花明头顶黑线，“姑娘，不是你让人去吗？”
“我又不想让人去了，快去。”她依旧笑得理所当然，“你们要是没拦住人，晚上就没饭吃。”
柳暗忍不住笑，两姐妹一起退了出去。
……
皇宫，内阁。
几个大臣愁眉不展在他身侧说着情况不太好之类的话，“暮云州那边人力物力耗费巨大，大雨未停，已经有难以收场之势。”
户部尚书差点直接哭上了，“国库不足已久，非一朝一夕之事，并非我等不愿拨银啊……”
接着又是一番剜心剜肺的般的表情把这几年的情形都报备了一边。
总之两个字：没钱！
之前已经拨了两笔款子，奈何杯水车薪，根本不抵事，人力还好说些，新派去的人也不是白吃饭的，可这银子还真是一时半会不好弄。
“从国宴用银里先拨。”
顾诀这话一出，一众大臣都顿了顿，越发的面露难色。
张铭元第一个反对，“南楚使臣即将来访，国宴之事关乎我东临国体，顾相此举不妥。”
其余众人正要附和，一抬头却看见顾相大人微微一扬眸，顿时齐齐打了个寒颤，又压住不出声了。
“此事不必再议，明日午时本相要看到拨银去暮云州的文书。如若不然……”顾诀缓缓起身，语调依旧是极淡的，“诸位便一道去暮云州与民同苦罢。”
也没人敢接后面的话，面色惶惶的应了声“是。”
出宫的时候，暮色四合，天边一轮新月隐隐上升着。
顾诀独自一人，踏着月色走出宫门，守宫的侍卫齐齐同他道安，同往常一般沉静孤寂的宫门缓缓合上。
府里的车夫照常在不远处等着，快要走到的时候，身后忽然追上来一个人。
“顾相。”
顾鸿似乎也是刚从宫门出来，追的有些急，还在忙着喘气，“顾相请留步，母亲有话让我代为转达。”
夜色朦胧里，顾诀淡淡回头看去，“何事？”
眸色淡的让人看不清情绪。
顾鸿鼓足了气，才上前道：“你这段时间劳累，我们都是知道的，只是母亲身子不好，上次为了见你又染了风寒越发的重了。”顾鸿这人说话比较绕，“母亲说了，顾相日理万机自是没有空闲去看她，倒不如让顾夫人去王府住些日子，也好陪着解解闷。”
宜王府人并不少，出去那些跟在宜王妃身边多年的丫鬟婆子，世子妃和三少夫人也不是闷不吭声的主。
顾诀微微抿着唇，没说话。
月色清冷的笼罩着他的轮廓，连带着人看起来也有些化不开的清冷。
顾鸿顿了顿，忍不住提醒了一声，“顾相？母亲那里还等我回去呢。”
“我娶夫人不是陪别人解闷用的。”
顾诀轻扬眉，对面前错愕的表情恍若未见一般，“买几个侍女陪母亲解闷的银子，倒是可以到我府上来取。”
说完这话，便上了车马。
等顾鸿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蹄声都已经远了。
身边小厮小心翼翼的问：“世子，王妃那边要怎么回话？”
“还能怎么回？”
顾鸿羞恼又无脑的看了那远去的马车一眼，小声嘀咕着，“母亲也真是的，顾诀家里那位，看起来是会伺候人的吗？”
马车跑了一阵子之后，渐渐慢了下来。
入了夜的街市，依旧是人声鼎沸，大约是刚放了大量的爆竹，空气里充斥着挥散不去的烟火气。
舞狮跳跃时的铃声响动长街，四周的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叫好成一片，把路都给堵的水泄不通。
车夫回头道：“今个儿李员外家老来得子的儿满月，热闹的连马车都过不去了……”车夫听不见马车里的人作何反应，又道：“大人您稍等，我下去说一声。”
“不必了。”
车厢的人声音清清淡淡的，忽然掀帘而出下了马车，“我自己走回去，你绕道回吧。”
车夫应了声“是”，随即掉头走了。
顾诀站在人群外，看了一眼站在府门口笑的合不拢嘴的李员外。
四周一片恭贺笑语之声，他转身从人潮中穿行而过。
回到府里，门前灯火被夜风吹的摇摇晃晃的。
顾诀缓步刚入内，风扬起衣袂翩翩，看起来越发的孤寂清寒。
不知道是谁先吹了一声口哨，眨眼之间，一水儿侍女小厮便涌了出来。
人人手提一盏莲花灯，五步一人相对而立，焰火盈盈生辉的，顷刻间便把眼前的一切照的灯火通明。
一声声的“姑爷（大人）回府。”重叠在一起，格外的轻快。
饶是顾相大人也微愣了一下，渐渐地俊容变得明亮起来，语调清和的问：“夫人呢？”
领头的也不答话，只笑盈盈的施了礼，往右望去。
一水侍女皆是如此，只是微微行了礼，纷纷笑着转头往右看去，一水儿动作整齐的不像话。
顾诀薄唇扬起一抹笑意，身形款款的在重重灯影中走了过去。
眸色悠悠晕开，东风小住边上的亭子里，八角亭檐上各挂了一盏灯火，石桌上布了宴，四下的轻纱被夜风吹的飞飞扬扬。
已经入了夏，满池荷叶婷婷迎风起舞，月光笼罩着碧水波光潋滟。
里头却不见人。
柳暗上前道：“请姑爷用膳。”
顾诀走进去，看见一桌的珍馐中间，放着一笼珍珑丸子，色泽微粉，倒是同平时见到的不太一样。
夹了起来尝了一块，唇边的笑意一瞬间便蔓延开来。
那一水儿的侍女齐齐丢了魂儿似得脚软。
连柳暗挥手让她们退下都看不见了，只要无奈的说了句，“姑爷再尝尝这汤吧。”
忽然有琴声婉转绕梁，飞过水面，洒脱自如又撩动心弦。
他走出亭里，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屋檐上的顾夫人。
明月当空，夜幕星辰如许。
那人一身紫衣，满身月华隐隐灼灼，微挑的凤眸含着笑，只一眼便是风情万种。
陈云诺许久不弹琴有些手生，被顾诀那么一望，手都小小颤了一下，好在脸皮够厚，错了音也没什么打紧。
端的是一派“清风朗月与共，诗酒琴瑟从容”。
夜风悄然扬起她的青丝发，有几缕划过了长睫，有些痒。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把琴放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