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外,人似云来。
迎面的欧美客,ABC大批大批涌出,几度把苏夏挤出三八线外。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站在表姐要求的位置上。可惜某女,已经大老远咋呼了起来,“苏夏,你是昨天晚上玩的太疯,起不来了是吧?今天早晨套着男人内裤来的是吧?早跟你说过,注意时间,注意形象,你看看现在几点,你像什么样子?”
“咳咳……”
苏夏轻咳了声,右手捧着荷兰金玫瑰,左手拨了拨松下来的两颗纽扣。再低头瞧了瞧那条碎花鱼尾短裙和破了洞的黑丝袜,她微微耸起了肩,“抱歉,出来的太匆忙,忘换了。不过余默默小姐,你老板,关我屁事?”
“你……”
见她哑然,苏夏仰头,望着眼前这个浓妆艳抹,高挑时尚,丝毫看不出来已婚的女人,一晒,“出于上个月你替我还的卡债,我义务当陪衬。但不代表,我真有这项义务。所以淡定、淡定。”
“淡定个鬼!捧好鲜花,优雅站好。这是我给新老板的第一印象,要是他不满意,瞧我回头不去你们事务所投诉你去?”
私人接机,好象不关律师事务所的事吧?
虽然她很想提醒她,她现在往那一踔,便是个典型的泼妇。
可就算表姐是泼妇,她也得四十五度角仰望、仰望、再仰望。
谁叫她疯疯癫癫,却嫁了个温柔多金,还有大把青春奉送的好老公呢。而她,曾轰轰烈烈恋爱,凄凄惨惨分手,最后闪婚回国的苏大美人,却只能外遇三年,以慰寂寞。
“对了,听说我新老板长的比汤姆克鲁斯还帅。”
“不是个糟老头?”
“谁说的?你那都是哪个世纪的消息了?奥威尔被黎氏集团收购了,新老板是黎家的太子爷。”
“姓黎的?”
恩,这个姓氏,她有点介意。因为据说,她是黎太太。
“是不是姓黎的都长超帅啊?”
见表姐那么兴奋,恨不得跳上飞机去跟黎大公子有个美丽的邂逅。苏夏便不觉眉心蹙起,“如果不是你已婚,我会怀疑你正在出轨。”
“你姐我犯花痴,老公都管不着,你管我?”
苏夏再次耸了耸肩,将金玫瑰捧至胸前,优雅地等候机场外。
一头乌黑的卷发,宛如海藻般风情万种。一张小脸,艳若桃李,素面朝天,却依旧明艳动人。瘦挑的身材,配上一双新季最流行的红色高跟鞋。
一如韩剧中完美的女主角,优雅从容,宛如总统。浑身上下都泛着千年血玉沉淀的光芒,唇角永远挂着的四十五度微笑,更是防不胜防。
余默默回头看了看这个不简单的表妹,暗暗叹了口气。说她不简单,是因为都25、6岁了,挂着已婚的头衔,却没老公。
“你的接机牌呢?”
半响,见大批人流又涌出,连VIP通道都几乎被堵死。苏夏才赶紧催促她把接机牌举高,免得接错了人。
“这里,这里……”
抬眉,漫不经心扫了眼接机牌上的名字。本以为会一眼略过,可视线落在那用铅红笔加粗加大的三个字时,她突然定了住。
黎暮迟?
有点熟……
恩,确实是有点熟……
如果她没记错,这名字,应该是她那位神秘老公的吧?
来自美国洛杉矶的班机如期抵达,原本混乱不堪的机场,一瞬间沉寂下来。
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驻下了脚步。
VIP通道中,相继走出一排穿西装打领带的公干人士。
随后,是一个宛如金子般照亮全场的男人。
一件boss衬衫,随随便便搭配一条卡其色欧美风长裤,便轻易彰显出他浑身上下那与生俱来的高贵。一双鳄鱼纹的皮鞋,在镁光灯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如同指引标,他的每一步都沉稳地践踏在人心上。
那是个拥有一张亚裔混血儿脸庞的男人,深邃的五官,如壁画般的完美。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狭长似月,蕴藏着睿智与深沉的诱惑。
他便是一只优雅的雪豹,一出现,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目光投向苏夏这个方向时,薄唇不经意抿起。
“余默默小姐吗?”
虽然他是在对表姐说话,可她总感觉,他的目光始终都落在她身上。而且那么灼热,像是早有预谋。
怎么会怎么巧?表姐的新老板,竟然是这男人?
说这男人,也许有点生疏。或许,也许,她该感恩戴德地扑过去,喊他一声老公。
这个时候,她连送花的心情都没有了。
甚至低着头,一直装死。
希望他没看见,没发现,没感觉,然后滚回美国。
不过事实上,她总是沾了那么一点倒霉!
见到黎暮迟那一刻,余默默就疯了,“黎总竟然记得我的名字?”她一激动,就狠捏住苏夏的手。直逼到她最后,‘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再一抬头,他已经在惊喜地看着她,“是你……”
“呵呵。”
她干笑两声,不得不对上他那双能洞悉人的眼眸。
“你们认识?”余默默好奇看了看这对相视微妙的男女,疑惑地问道。
“见过一次。”黎暮迟礼貌回着。
相比他的含蓄,苏夏却很诚实,“不太熟。”
“什么时候见过的?”
“三年前。”
“在我婚礼上,他出现过。”
那梦幻的教堂,雪白的婚纱,他匆匆来过,又悄无声息走了。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仅此一次。
“那就是朋友了?”
两个人同时摇了摇头。
“朋友的朋友?”
再次是一致的摇头。
余默默迷茫了,“不管怎么说,你们是认识。”
苏夏礼貌而生疏地看着这个三年神秘不见面的老公,很多事,都在脑海里涌现。譬如,她最悲惨的一天。譬如,她那天失恋。譬如,那张一百万的支票。再譬如,那纸风中摇曳的婚书。
可总结下来,就两个字,不熟!
她对他一无所知,他对她大概也如此。只不过他是黎先生,她是黎太太。他们的婚礼,这三年,早已名存实亡。
“对不起黎总,我负责的一个VIP客户要求立刻见面谈合约的细节,我大概不能送您去公司了。夏夏,帮我照顾一下黎总。”
“没事,客户重要。”
“啊?我?”她跟他没那么熟,这才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她连他身高,体重,什么出身,回国做什么都不知道。能谈的,大概只有离婚了!
从机场到黎氏大楼,他们之间,零交流。
连苏夏都不得不承认,她跟他,是史上最冷漠的夫妻。
在她的世界里,除了国外户籍本上那个名字,实在容不下他任何东西,哪怕是影子。
而在他的世界里,她或许只是婚礼上那个擦干眼泪陪他宣誓的女人。
一个是策划了世纪婚礼,却惨遭变卦的新郎。
一个是苦等四十八小时,却不见未婚夫的新娘。
一个怒极反笑,一个因爱生恨。
一个临阵换妻,一个琵琶别抱。
一百万,勾搭成奸。
一零九五个日夜,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
想起来,便觉得可笑。
苏夏默默地跟他走进黎氏,到一楼余默默的办公桌上打印了一份早起草成文的东西,便随他进了电梯。
电梯的门幽幽合了上,里面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起来。
他薄薄的两片唇,若有若无地抿着。一抹邪魅的笑,在她用力按住电梯关闭按钮的刹那,袭满眉眼。
电梯停在了某个楼层上,苏夏缓缓转过身。眸子一凛,高跟鞋蓦地压过去,野蛮踩上他裆部。那不轻不重的力度,似乎是给他的警告。在他还没来得及把她这个弱者看清楚之前,她先发制人地开口,“接下来我所说的话,你有权不回答。因为你所说的每一句谎话,都有可能成为被控诉的理由。”
“老婆……”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喊她老婆,可她听了,却一点不觉得高兴。因为三年,整整三年,他已经错过了叫‘老婆’的最佳时机了。
“第一,一个月前,你去没去过拉斯维加斯?”
黎暮迟帅气的脸稍微压低,对上她锐利的猫眼,不禁笑得愈邪魅耐看。沉默半响,他才吐露出那微弱的两个字,“没有。”
“第二,这三年的家用,请一次性兑换成支票,谢谢。”
他很爽快地点下了头,“没问题。”
“第三,请在这上面签字。”
看着那张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黎暮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如同黑暗峡谷中骄傲盛开的曼佗罗华,那么浪漫,那么令人沉沦。
呆呆地望了他很久,苏夏才‘啪’地把那张纸拍在他那张无懈可击的脸上,“这是你欠了我三年的手续,痛快点吧!”
“既然老婆你这么想尽快摆脱我,那我如你的愿。”黎暮迟接过她早准备好的笔,潇洒地签下了他的名字。
“很好,好聚好散。”
苏夏满意地看了眼即时生效的离婚协议书,拒绝再跟他的眼神有交流,更拒绝看向他邪魅至极的眉眼。
电梯门,在22层缓缓地开了。
她收回了不雅放在他那里的脚,恢复笑容,优雅地走了出去。那堪称律师界楷模的优美姿态,让人绝对联想不到,刚刚在电梯里,她多么野蛮地把脚踩在他裤裆上,威胁他签字的?
“好聚好散。”他重复着这四个字,微抬下巴,目光在她的远离中变得无限的灼热……
爱如夏花,断如残烛,逝如鬼魅——
老婆,你是这样一个女人么?
如果是,那么,恐怕你要失望了。
好聚,未必好散。
离婚,从来都是一种慢节奏!
一缕缕光线倾斜洒入,光斑映衬着整齐的斑马线。
两旁依依杨柳如风,春晓抱枝,显出一派峥嵘的景象。
当她走出黎氏大楼,双脚踏在繁华大都市的街头时,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失落直冲心头。
无关情爱,无关痴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