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没做声,只是继续端看着他干净的面容。想从他眉心眼缝中,找出一丝熟悉。但他的眼窝沉淀的太深,确切地说,是根本不受任何束缚与侵略。她的目光刚抵至,已经被两束冷漠的眼波全部送回。
“这个孩子的抚养权,我要了!”他再次重复。
她还没吱声,甚至整个教堂都沉寂的压着呼吸。
只有黎暮迟缓缓抬起邪魅的眉眼,唇角勾起抹寒冷至极的笑,淡淡地问,“那我的主权在哪里?”
“我从不喜欢跟男人对话!”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带着几分进教堂开始便滋生的不耐,“我的儿子,你要什么主权?”
“你的儿子?”黎暮迟的语调扬起几分,复又降低,“东西可以乱吃,门槛可以乱迈,但是话,不能乱说。”
他的语调缓急有度,却又略显压人。似乎在逼迫下,字眼如珠落玉盘,每一个字都显得弥足珍贵。
不到万不得已,他真的不想走到这一步。
他缺一个时机,一个合适的时机。然而,这个男人的出现,却让他筹谋已久的失控,可能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哈哈,话确实不能乱说。特别是小暮你——”黎亚斯穿回礼服,扑去沾上的灰尘。漂亮的眼眸游走在莫亚辰和黎暮迟之间,最后却将手坚定无决地搭在了苏夏的肩上。细长的手指,温柔抚着她婚纱下隐藏的肚皮。一如他的眸光,虽然妖冶摄人,却如流水般细腻。
苏夏沉浸其中,许久,才抬头望了望眼前这般混乱的局面。疑惑开口,“到底怎么回事?”
是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今天来参加婚礼的这些即将离席,或者即将被离席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个节骨眼上,最想问的一句话!
到底黎家还有多少丑闻?到底这个婚还结得成、结不成?到底这个女人是谁,这个男人是谁,这个孩子又是谁的?
他默默衔起了一支烟,将席间那些流言蜚语悉数听尽后。才边吐出漂亮的烟圈,边缓缓抬起头。一抹深邃的弧度,轻易划过,显得那般有力度。“我早就说过,他是我黎家的子嗣,是我和这个女人的儿子。外人,没有说三道四的资格!”
……
“只不过,他不是我用来争夺财产的工具。”相反,他要用名下数以亿计的财产,博这个孩子的继承权。
黎亚斯,你找来这么强大的对手,冒充他。不过是想吃掉他在黎家的地位、财产和继承权,取而代之。
虽然他至今还不懂,这位堂哥,到底是黎家养的能干棋子,还是一匹狼?不过这些,他如愿奉上。
莫亚蒂干净的面容上撤去不耐,冷漠扫了一眼,“还真是丢人现眼。”
“我也早告诉过你,别把一个你喜欢的女人逼到那么可怜。既然做了,就别后悔。如果今天的小暮,还能像那天那么不后悔,也许我对你的爱,会深一点。”黎亚斯伸手夺下那支让他看起来不爽的烟,用力丢出去,唇角弯起一丝魅笑,“别耍酷了,等着收请柬吧!”
黎暮迟依然优雅立在红毯未央上,笑,“不会那么轻易,就像你现在,还是个配角。”
黎亚斯桃花眼玩味地眯起,不怒反笑,“哦?玩弄夏夏,就是你这个主角最擅长的游戏?”
他已经不止一次承认过她肚子里孩子的身份了,只是这次,她无法再听过,就罢。“给你三秒,给我改口供。”
苏夏凤眸轻凝,“这只是一个屡试不爽的玩笑,对吧?你干不出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婆被人贩子拍卖,却坐享其成,享受撕裂她乐趣的事,对吧?你干不出玩弄完了,还甩手送她一个孩子,继续当你玩乐筹码的事,对吧?你干不出拿你的钱,把儿子砸成野种,把前妻耍成傻子的事,对吧?今天冒着身败名裂,被黎家逐出家门的危险,也要口口声声说娶我的黎暮迟,这些狗屁的事,你都干不出来,对吧?”
她想听他说,对!
她想看见他像挨着左雨菲一巴掌又一巴掌后,还能那么坚决,那么不后悔!
不知为何,她想相信这个男人一次。
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可惜这个混蛋,就是这么不争气!看着他默认的态度,苏夏的眼帘当即合上,冷漠道,“你这个王八蛋,我早就该习惯了。以后别来招惹我和儿子,我死了,你都不准给我回头!”
黎暮迟却一把攫住她手腕,不肯放手。
“把话听完了再走。”
“你……”
“那三年,我没你想的那么欢愉!也许是聚少离多,也许是爱的浅薄,她外出,背叛,发脾气。我工作,烂醉,不知所踪。两年前,她提出分手,我沉迷在拉斯维加斯之夜。直到那天,我和亚斯受邀去地下拍卖场盘够,才发现台上站着的女人,竟然是我老婆。我承认,那一眼,我很惊喜,因为你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落跑。我承认,那一刻,我很寂寞,只想得到你。我也承认,从那一天开始我没忘过你,从那个女人的嘴里得到你的消息,派人回来打听你的情况。然后,在机场看见你,我满意地签了离婚协议书。我知道,你不想跟我有一丝牵扯,哪怕是一丝!谁都能留住这个孩子,惟独我留不住!”
所以,一面用神秘人的身份留住这个孩子,一面要求假装复婚?那左雨菲的回来,他就变了吗?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
“我还能相信你吗?”她沉敛下犀利的眸子,迟缓须臾,终究还是冷漠甩开了他,“结束了,结果是,我不爱你。以后别来骚扰我,以及我的宝贝儿子!”
“可我一定会爱你。因为一大一小,我都不打算放手。”
“姓黎的,别来跟我厚颜无耻!”她指着他鼻尖,厉声警告。他却长睫拖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痛,目光,如炬,“一定会!”
“你——以后别再让我见着,我不会再客气!”
苏夏咬紧牙关,快步走出那叫人窒息的教堂。
他却依旧站在她身后,默默地,合实了眼皮……
“反了,都反了!”黎老爷子气血逆流,火气腾腾往起冒。若不是章艳搀扶着,以他七十多岁的高龄,早已经窜出去,将黎暮迟杖毙了。
至于黎聪,只是吩咐了手下去砸烂所有相机、摄像机,堵住记者的嘴。关于黎家声誉尽毁的事,和他儿子的死活,远不如他对木乃伊研究的透彻。稍微影响他磁场的,大概只有抱孙子的问题了。
莫亚蒂和苏夏脚前脚后走出了教堂,到了停车位,她上了余默默的车,而他则上了一辆停靠在右侧的豪华保姆车。
本来对这个冒牌货,除了帅,不想留下什么印象。可偏车门相贴而过时,他微微落下了半扇车窗。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莫亚蒂。”
他说,脸上露出了如蓝色泡沫般雅淡干净的笑容。忽略眉宇间常年挂着的冷漠,他笑起来的样子,无端的亲切,也煞是好看。
“你……王子病!”
苏夏望着渐渐远去的车尾,撇了撇嘴。
现在的孩子就是这样,以为长得帅,有点个性,就是了不起。明知自己剥开的是一颗恶果,还想别人吞下去。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甘之如饴?
不过莫亚蒂,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懒懒靠向身后,长吁一口气。太过画面涌入,不断撞击,她的心,已经操碎了。无暇再顾及其他,哪怕是嬉皮笑脸的黎亚斯。
“夏夏……”
黎亚斯刚张口,还来不及凑近她半公分。车门已经‘啪’地一声关上,伴着刮脸的风,将他当场拒之门外。
“表姐开车。”苏夏眼笔直投向前头,毫不斜视。
“那可是我顶头大老板,你想让姐丢饭碗?”
苏夏一把扣住余默默准备推开车门的手,怒道,“再罗嗦,就把工作给我辞了。”
“呃……”
余默默一懵,忙脚踩油门,一溜烟飞车出这条街。看来小表妹在里面是受了不少刺激,她可不敢惹,确切说,是不舍得惹。一口气、一口气压着,能把脸色压到这么难看,足可见,是天大的事啊!
“去他的黎家!”苏夏轻啐,去他姓黎的,姓莫的,都去他的吧!管他谁谋夺谁的财产,谁要置谁死地。管他谁成了孩子的爸爸,他变得多金贵。不用还那一千多万,还能留住孩子的抚养权,她生完,就去珠穆朗玛峰上高唱好日子!
她这么帅气地想着,可随着小mini在公路上疾驰。她的心,却没来由的往下沉。一直沉到,空空荡荡……
黎亚斯一直站在原地,把玩着手中那只幸运星。
目光似投射在斑马线上的阳光一般,虽然灼烫,却明亮又细腻的让人不想避开。
他就是那么毫不掩饰对她的兴趣,从一开始,就是。
他只是想问她,想吃中餐,还是法国菜?
不过看情形,她更想,跟她的宝贝儿子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