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岛上突然放起了烟火,一束束盛大的烟花在深蓝的夜空中绽开,像是散落人间的星河。
“大晚上的怎么还放起烟花了?”凌韵玉嘟囔。
凌雁月却一跃到了树尖,静静抬头负手欣赏。
“喂,你站那么高干什么啊?”凌韵玉对着凌雁月喊道。
凌雁月勾唇一笑,对她道:“墨墨来了。”
十分钟之后,烟火终于歇一段落,夜空恢复平静,凌雁月回到地面。
“我们走吧。”
凌韵玉却一把拉住她:“等等!”
凌雁月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凌韵玉低下头,不自在地拽了两下头发:“褚云也会在吧?我想先洗个澡整理一下,再过去。”
凌雁月撇了下嘴:“麻烦。”
凌韵玉拉住她的衣角,轻轻晃了两下,眼角含着水光柔柔地看着她。
凌雁月最受不了她这副样子了,无奈道:“去去去,你把你这副恶心的表情给我收起来。”
凌韵玉收回手,笑了两声。
出了树林,猎猎的狂风就席卷而来,再往前走些许,就是些高大陡峭的巨石,阵阵海浪呼啸着拍打在峭壁上。
白天的时候,还没有涨潮,海水明澈,看起来别有一番景致风味,两人还找到了一处蓄水的平台,凌韵玉就是想来用这里的水稍作清洗一下。
但是到了晚上,风声海浪声叩击着耳膜,不断升高向巨石撞击的海水像神秘的庞然大物,积蓄着毁天灭地的暗潮,大自然的力量让人忍不住心生颤抖。
凌雁月感觉到心尖在战栗,一方面是身体自然畏惧的生理反应,一方面是她感受到这种危险之下蕴含的巨大刺激,让她忍不住肾上腺素飙升。
她舔了舔舌尖,这种在生死边缘的试探的危险感,实在是太让人着迷了。
得亏她现在是用着人的身体,才能体会到这种刺激。
要是还是鬼身,怕是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还是做人好啊!
凌雁月带着凌韵玉到了白天的那块平台,随后背过身:“你快点。”
凌韵玉应了声:“谢谢。”
凌雁月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反正都要结束了,算是她好人做到底。
潮声翻涌呼啸,危险的刀刃在鼻尖散发着清冷的湿气。
“啊!”凌韵玉一声惊呼。
“怎么了?”凌雁月说着立刻转身。
凌韵玉却在凌雁月转身的瞬间用力一扯她的手臂,然后使尽全身的力气用力一推,凌雁月的身影便跌落平台。
仿佛已经预演了上千遍似的,她的动作异常地镇定,走到平台的边缘往下看,漆黑的深渊下,一小点人影被卷起的潮水吞噬,就像是一粒浮尘,转瞬间消失不见。
月光冷冷地照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她的脏污的白裙在风中摇曳成一朵腐败的花,她眼神怨毒,语气凉薄,对着狂风骤浪轻声道:“去死吧。”
今天早上的时候她本来想一走了之的,凌雁月大概以为她是怕迷路才又折回来。
但是不是。
她越走,心中的怨气便越发膨胀。
这一切,都是因为凌雁月。
要是没有凌雁月,她根本不用吃这种苦,她现在还过着人人艳羡的光芒万丈的生活。
母亲成了杀人犯,父亲失去财势,褚云最近对她也不如以往亲近,事业遭受灭顶打击……
就算她安然回去了,但要她过这样惨淡的狗屎一样的人生,简直叫她比死还不如。
所以她又回来了,造成她人生悲剧的始作俑者,别想丢下她独自享受快活人生。
凌韵玉抬起头,又是一场盛大的烟火照亮夜空,为夜行的人指引方向。
多么美好呀,她几乎都能想象到沈子墨命令手下点燃烟花时,满是柔情地期待凌雁月重新回到她眼前的样子。
真可惜,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要是没有沈子墨,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凌雁月。
既然沈子墨敢让她痛苦,那她也要让他从此都生活在痛苦的深渊中。
刘烽那个废物没做到的事,就让她来完成。
烟火的光芒照亮她的眼眸,她笑了笑,一如以往甜美的微笑中饱缀着沉沦的血腥。
……
这座修建在岛上的庄园一片大亮,每栋建筑物的窗上都透着明亮的灯光和忙碌的人影。
“先生,有人来了!”守在门口的手下来报。
沈子墨和褚云立即熄灭了手中的烟,大步走向门口。
就在主楼的不远处的行道上,来人的身影单薄瘦弱,看向他们时,眼里缀满盈盈的泪光。
褚云跑了过去,一把把凌韵玉拥进怀里,眼中满是怜惜。
他轻抚上她的脸,柔声和她说着什么,她环上他的脖颈,动作眼神中满是依赖。
好一对深情眷侣、柔情蜜意的模样。
沈子墨的脸色却骤然沉下来了,他眉头紧蹙,抿了抿唇,转身又走了回去。
按理来说凌雁月应该和凌韵玉在一起,为什么现在只有凌韵玉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他很想现在就问凌韵玉,但是看她一副受惊不小的样子,也不好意思打断褚云对她的安慰,只能等褚云把她安抚好了,再好好盘问。
他拿出手机,给之前发短信和他联系的那个未知号码发了条短信:你在哪?
他刚发完消息抬步进门,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人。
那人听到了动静,也往外看过来。
四目相对。
“墨墨!”凌雁月露出了一个大大笑容。
看到这个笑容的刹那,沈子墨一直提着的心才终于安定了下来。
他快步走上前,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就想要把她拥入怀中。
凌雁月却退开了。
沈子墨蹙眉,失落的利剑劈中了他。
凌雁月却笑嘻嘻道:“我身上都是水,待会儿把你衣服都给打湿了。”
沈子墨这才注意到她浑身湿透,发梢还在不断往下滴水的狼狈样:“发生了什么?”
“待会儿和你说,我先去洗个澡。”
凌雁月也受不了浑身湿哒哒的感觉,但想着得先和沈子墨报个平安才勉强忍受。
现在既然已经报过平安了,那她得赶紧去洗个澡把这衣服给换了。
“嗯,你去吧,二楼右手边第一个卧室有浴室,我给你带了身衣服就放在房间里。”
“哎呀,宝贝你太贴心了,嘿嘿嘿”
凌雁月哼着小曲儿上了楼,沈子墨看着她的背影,眸子渐渐深沉。
凌韵玉和她肯定发生了什么,但她却只字不提……
沈子墨在沙发上坐下,没过一会儿,褚云牵着凌韵玉进来了。
凌韵玉躲在褚云的身后,眼眶通红,一脸的悲伤沉痛和后怕。
褚云抿了抿唇,对沈子墨道:“你不要难过,凌雁月她……”
凌韵玉攥紧了褚云的衣袖,泪水又满了上来,满目痛苦不忍地看着褚云。
褚云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来神情艰涩道:“……她已经死了。”
沈子墨眼神一厉,冷冷地看向他们俩:“你说什么?”
褚云又上前了一步:“唉,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这就是事实。”
沈子墨眉眼沉了沉,心里就有些玩味起来,看来凌韵玉并不知道凌雁月已经回来的事情,她为什么会说凌雁月已经死了?
“凌韵玉。”沈子墨声音缓慢且低沉道,带着沈家家主的威严和压迫感,凌韵玉怯怯地抬头与他对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凌韵玉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开始哽咽,泪水扑朔朔地往下流。
她情难自抑蹲到地上,捂着脸抽泣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天,雁月带我逃到树林里,但是没多久,就有人过来搜捕我们。”
“雁月她……很厉害,听到有人过来的声音就带着我逃跑,我们一路跑,来追我们的人实在太多了!”凌韵玉又忍不住哽咽了一下,“我们只能一直跑,跑到了岛边上的那些石崖下。”
“来搜捕的人只是在上面转了一下,没有看到躲在下层的我们,过了一会儿他们就走了。”
“我本来很开心,以为我们逃过一劫了,但是……”她泪眼朦胧地咬着牙道,“但是,她脚下一滑,就那么……”
“就那么直直地摔下去了。”说着一瓣泪水也随之摔在地上,她悲痛地捂着心口,似乎承受着莫大的悲伤。
褚云看得心疼,忍不住蹲下把她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别哭了,这不怪你,你别自责。”
凌韵玉却摇摇头:“不,这都怪我,要是没有我的话,她一个人肯定能顺利逃走的,都是我拖累了她。”
“大海那么大那么深,我就眼睁睁……”
“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卷走了……”
“那是我的妹妹啊!”
凌韵玉趴在褚云的膝头哭得痛不欲生,沈子墨却笑了:“是么?”
“沈先生,”凌韵玉声音嘶哑道,“你可以怀疑我这番话的真假,但你不能怀疑我对我妹妹的感情。”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以姐妹的身份一起生活了二十三年,我对她的情谊比你们任何人都深。”
“是吗?”
一道张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凌韵玉顺着声音抬头一看,凌雁月正站在二楼楼梯口的位置,冷冷地看着她:“我怎么不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有这么深?”
凌韵玉的表情僵住了。
“啊啊啊!”她双眼瞪大,神情惊恐地往后退,情绪几乎瞬间崩溃,“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