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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被法国梧桐割裂的光线落在路虎车身上,两边的景色渐渐被泡在后面。

车子里,阿索那趴在窗户上凑着小脑袋朝外面望,几近痴迷又?新奇,就好像落入童话世界的爱丽丝。

这?里一切于她而言都是崭新的,分分秒秒在颠覆她对“家”的认识。

程斯年坐在中间巧妙的将程道衍和阿索那隔开,从上车开始他的视线就盯着程道衍,死撑着意识不被拉扯入黑暗。

“你?到底是谁?”他薄唇微启,淡淡问。

程道衍一改方才的儒雅端庄,锤了锤肩膀哎哟一声直呼“装逼真累”,闻言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觉得我应该是谁?”

程斯年眼眸沉了沉,剑眉微微一蹙:“你?是……天道?”

作为先知,超出他认知范围的事极少?,譬如行?踪难觅的天道。

在创造先知和女主之前,造物主最先创造的是天道,天道的任务是规划世界诞生,制定条条法则,以确保世界能正确运转,而余夏,是根据天道所描绘的模样由造物主创造的。

天道做完事情?便消失不见,隐匿不知去向。

而他和余夏诞生之初,便未曾见过天道。

程斯年曾猜测过天道的形体:风、雨、天、地、猫咪、树……或人。

“如你?所见,”程道衍摊了摊手,无奈笑道:“我是天道。”

纵然有所猜测,可得到答案程斯年多少?有些惊愕,或者说幻灭。

毕竟,掐指算算,同为造物主创造,天道算他大哥,印象中总觉得天道就该是方才在薄家时程道衍所表现的那般稳重成熟,从容不迫,而不是现在那么……跳脱顽劣。

自始至终程斯年的视线程道衍脸上,没觑见任何可疑之处,犹疑去了一分。

“你?为什么出现?”

“好家伙,正题。”程道衍打了个响指,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望着他激动道:“我本来在航天中心等着当宇航员去月球旅游,谁知要上?飞船前感应到你跟女主同时消失,我一想这世界吃枣药丸。嗨,我这?一查就卧槽了,我活那么多年,还真?就没见过你?这?么大胆的先知,都敢跟女主谈恋爱结婚了!”

创造完世界,他就甩手没管过,沉迷进花花世界去了。

管他世界如何轮转,管他日月如何替换,只管快意江湖,肆意玩乐。谁曾想这么多年都没事,一整就来个大的,再掉头一看,这?剧情都蹦碎成渣了。

程斯年抿唇别过脸去,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忧郁:“那是前世的事情?了。”

“前世!”程道衍啧啧了几声,抱着胸满脸“你?别骗我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那你跟她私奔去虚做什么?!”

这?一周,他脑补了不少?被棒打鸳鸯不得不远走他乡的小情侣,而他莫名带入打鸳鸯棒子一角。

“没私奔,不小心掉进去的。”程斯年淡淡应道,顿了下,附加了句:“我们分手了。”

少?年身上?散发着阴郁沉静的气?息,车内似乎都沾染上?了几分薄凉。

程道衍哥两好似的揽住他的肩膀,出谋划策安慰道:“分什么分啊,你?不高兴就追回来嘛。你?跟她不都结过婚了,女孩子心软,哄哄就回来了,这?我可比你?有经验多了……我这?当老大哥的,上?次错过你?们婚礼挺愧疚,还说下次你们结婚补一份结婚礼物么?”

他絮絮叨叨说着,怀中程斯年身体骤然沉沉的朝他倒了过去,双眸紧闭彻底昏了过去。

程道衍眼见如此唤了程斯年好几声,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脸色顷刻变了道:“这?家伙,疯了不成!竟然献祭先知的生命重启世界。”

疯了不成。

“爸爸,哥哥怎么了?”阿索那也注意到程斯年晕倒,难得乖巧蹲在旁边,亮晶晶的眼睛沾染上?担忧。

程道衍呵笑了声,气?得疯了低吼道:“剩了半条命,你?说怎么了?”

“啊?”阿索那愕然。

“他就是找死!”程道衍那张容易给人造成和蔼可亲假象的脸此刻怒气?冲冲对司机道:“赶紧,去医院!”

司机一踩油门,像火箭似的在车道上?穿行。

而所有车辆,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让道,丝毫不会冲撞道。

*

余宅,余秋秋卧室内。

十几份策划书搁置在茶几上?,余秋秋没耐性随意拿起一份翻了两页,扔在一边噘着嘴撒娇道:“妈,这?些我根本不懂。”

“仔细看。”夏之荷坐在沙发上?垂眸轻轻啜了口咖啡,姿态优雅双腿交叠着,狐狸般睿智得眼眸瞧了她一眼笑道:“毕竟,你?也是公司股东。”

此刻,她身上?精致的绿色旗袍将身段勾勒得凹凸有致,配上?妍丽妆容更显得别样成熟风韵。

就像,一颗亟待人摘取的水蜜桃。

“妈……”余秋秋撒娇,瞅着策划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头疼欲裂。

这?些,都是什么啊?

“这?是我们盛华娱乐成立以来的第一个项目,你?抱回去好好看,好好选。”夏之荷薄唇微勾,笑道:“如果可以,我会考虑让你当我们第一部戏的女主角。”

“我?”余秋秋不敢置信得豁然站起身来,指了指自己,又?是喜悦又是忐忑道:“可是我……我什么也不会啊。”

“不错。”夏之荷笑意更浓。

女主所指之处,定是世界所向之处。

余秋秋半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或者说丝毫不想拒绝。

试问谁不想成名?

谁不想受万千粉丝仰望?

谁不想……万丈光芒呢?

就在这时,门口“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传来女佣低低的声音:“夫人,小姐,二小姐和先生回来了。”

“爸爸回来了?”余秋秋眼睛一亮,听到“二小姐回来”笑容被压下,脸色难看极了,皱眉望向夏之荷道:“余夏,她怎么回来了?”

夏之荷蹙眉,眸子微眯:“竟然,回来了?”

此前余夏失踪有人猜测是绑架案,她暗地里将消息透露给媒体大肆宣扬,遭遇警察介入。

那群绑匪若是聪明点就该放弃勒索,能将余夏拐走就拐走,拐不走撕票也行?。

都这样了,竟然还能被余向城找回来!

余秋秋抓过抱枕坐在沙发上?,满脸烦躁道:“想想都恶心,谁知道这?一周绑匪都对她干了什么?也不嫌脏了这?地,恶心,丢人!”

“回来就回来吧,”夏之荷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她旁边,伸手理了理她的刘海,轻轻笑道:“恶心丢人也没什么,不丢到外面去就行。”

“走吧,去看看你?妹妹和爸爸。”她拉过她的胳膊,柔声道。

余秋秋推拒了会儿,拗不过,踱着脚步跟着夏之荷下了楼。

一想到她就快当上?万众瞩目的女明星,而余夏就是个残次品,心情?这?才好了点。

还没进客厅,就见外头保镖搬着不少?猫咪日用品朝客厅里去,而客厅里余夏摆弄着猫屋。

余向城拿着锤子“咚咚咚”敲着钉子,正将一个架子固定住,在他脚下橘猫绕着他窜了窜,不时发出“喵呜”粘腻撒娇的猫叫声。

夏之荷状似漫不经心扫过余夏的侧脸,见她唇角隐隐带笑,丝毫没颓丧模样,迎上去蹲下身来抓过余夏的手心有余悸道:“夏夏,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不可能,她一定经历过非人的折磨。

否则,不可能失踪一周。

余夏不着痕迹得挣脱她的手,似笑非笑道:“谢谢夏阿姨关心,不过我这?会儿挺忙,你?要是有空,帮我铲一下那边塞拉在卫生间拉的猫屎吧。”

与往常怯懦不同,此刻余夏话似随意,可却说得理所当然。

像是,没将她当外人,可却有点不同的地方。

不知怎的,夏之荷隐隐觉得眼前的少?女似乎有些变了。

但她没多在意,而是再次抓过她的手撩开她的袖子检查,唇边吐出担忧的话:“你?这?孩子,失踪那么久,让阿姨看看有没有被人欺负?”

袖子下,有被划伤后被纱布包裹的伤口。

余夏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似的扯回手重新掩盖上?伤口,佯装羞耻又艰涩道:“阿姨,别看!”

什么有没有被人欺负?

是她被人欺负得骨头都不剩,恐怕才最让她高兴吧。

此刻,她能清楚的意识到眼前人的不对劲。

在《豪门宠爱》中,余秋秋的母亲贤良淑德,温婉善良,尽管以继母身份入住余家,但从未亏待过余夏,与余向城相敬如宾,不算多相爱,却是那种适合携手走完一生的人。

而不是似此刻这般处处试探,将余家搞得家破人亡,拿下余氏集团最高权柄。

唯一的解释是:夏之荷,根本不是原来的夏之荷,不是她曾经的母亲。

一直以来,对余秋秋的关注过甚,反而忽略了夏之荷。

程斯年说:虚里,都是被流放的人。在那里,不能相信任何人,虚伪、谎言、背叛在不断上演,那几乎是虚灵的常态。

有没有可能,从虚闯进世界的,不仅仅是一只虚灵。

“夏夏,别担心,”夏之荷满脸心疼拥住余夏,怜爱的抚了抚她的发道:“回家就好。”

以后,余夏也没办法再跟她争了。

余家,迟早都要变成她的。

被温热的怀抱包裹,余夏掩盖在阴影下的眼眸闪过几丝复杂,手指渐渐蜷缩起来。

真?正的夏之荷不会说“回家就好”,她会说“乖孩子别怕,妈妈在的”。

真?正的夏之荷不会看一眼包扎的纱布就罢休,她会执拗的拆开纱布看得清清楚楚,垂泪或自责或骂着余向城……

真?正的夏之荷,不是这样的。

她到底,把我妈妈藏哪儿去了!?

这?一瞬间,余夏心里氤氲着浓烈的怒气?与恨意,咬着后槽牙,眼眶里渐渐红了起来,只觉得心脏缺失了一块。

为什么,她知道这?一切竟那样迟。

余秋秋见状翻了个白眼,不屑的嗤笑了声。转眼便瞅见那只熟悉的橘猫,瞪着眼睛瞬间反应过来当前状况,声音一下子拔高了:“爸爸,你?要养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