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青让人去查了沈穆提到过的那个“大学朋友”。
他没有说假话，所以查起来一点功夫都不费，只要打上“星越”“J戏大”“新签约”几个关键词，信息很快锁定在了一个叫做许言之的人身上。
今天是《正春风》正式开机，沈穆跟他一个航班飞F市，上飞机之前他收到了许言之的简历和照片，手机里的年轻男生长了一张俊朗的脸，在娱乐圈里称不上出色，但放在路人中也算帅哥。
许言之比沈穆大一届，是他在舞蹈系的直系学长，今年刚刚毕业，目前还是星越的练习生，没有工作安排。
大学期间，他跟沈穆一起排过一个舞蹈剧。
陈长青找出来当时的视频，不是专业的摄影设备拍的，画质不高，收音也很差。
这是他第一次看沈穆跳舞。
沈穆学的是现代舞，看时间排剧的时候应该才大一下，却在剧里跳主角。主角是一个有自闭症的大学生，在毕业前夕决定独自骑行旅游，一路上遇到不同的旅伴、发生不同的故事。剧情很简单，应该是学生们自己写的。
音乐响起来，灯光落在舞台正中央，打亮沈穆的脸。
陈长青的呼吸摒住了。
视频里的人一身简单的白衬衣和亚麻长裤，微微低头，脸上光影分明，随着音乐开始慢慢舒展自己的身体，如同朝观众展示一副绝美的艺术品——
是沈穆，又不是沈穆。
与陈长青目前所认识的任何时候的沈穆都截然不同，舞蹈给他赋予了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美和神圣感。摄影者显然也被蛊惑了，将镜头拉到最近，让沈穆的身姿充满了整个屏幕。
他跳舞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
舞台只有这一束光，象征着对于自闭症患者来说黑茫茫的世界。随着沈穆的移动，灯光逐个照出舞台的其他布置，沙发、钟表、未亮的灯、倒在地上的花盆……他的舞蹈中有剧情，每一个肢体语言都做到极致的感染力，远比陈长青见过的他的任何表演都要来得震撼人心。
第一幕，四十分钟。
陈长青一动不动地保持举着手机的姿势，连催促登机的提醒都没有听到，直到有人从身后跟他打招呼：“青哥，要起飞了。”
陈长青迅速扣上屏幕，转过头去，沈穆推着行李箱站在他身后。
他来不及从舞蹈所带来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盯着沈穆的脸发呆。
“怎么了？”沈穆疑惑，“我先走一步。”
陈长青迟钝地点点头。
他们走得都是vip通道，人很少。沈穆推着箱子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两个助理，显然是徐总安排的，好几次尝试想帮他拿箱子，都被沈穆拒绝了。
他今天穿的是白T恤配牛仔裤，腿长，腰也细，身材偏瘦却充满力量，肩臂有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大步走起来很快将两个助理抛在了身后。
陈长青压住心跳声，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屏幕，屏幕已经黑了。
他本意是想看看沈穆和许言之的相处方式，看了四十分钟也回想不起来许言之在里面演什么。
先登了机，他们的座位是分开的。陈长青将没有看完的舞蹈剧视频认真看到结尾，一个在读大学生们排的剧，青涩的剧情，青涩的拍摄方式，却仅凭沈穆一个人的表演，看得他全神贯注，连水都没喝过一口。
他又想起沈穆跟他说过的话：我对娱乐圈没有兴趣，也不想演戏，毕业后只想再深造，然后当个舞蹈老师。
仅仅只是看他的表演，陈长青便能清楚地认知到，他是真的非常、非常热爱舞蹈。
徐白禾竟然给他办了半年休学，把他拉到娱乐圈里拍什么电影。
陈长青忍不住皱眉，第一次真情实感地体会到沈穆的愤怒和无奈。他朝机舱的另一头看过去，沈穆正戴着耳机，偏头靠在座椅里，双目闭合，似乎已经睡着了。
被逼到这个地步，这个才二十出头的男生竟然还能忍耐，跟徐白禾当一对兄友弟恭的好兄弟，让陈长青甚至分不清他是真深情，还是真绝情。
他重新打开许言之的简历，许言之在舞台剧里与沈穆演一对临时情侣，算男二号，舞跳得也很好，只是差一点灵气。
他们在里面有一场吻戏，难怪徐白禾对这人耿耿于怀，要把人捏在自己手心里。
陈长青将许言之的手机号存进自己的手机里。
F市离得不远，飞行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沈穆睡得不够痛快，落地后神色怏怏，同样也是走的vip通道，为了防止被陈长青的粉丝和代拍误伤，他一直等到最后一个才离开。
从二楼的特殊通道落地玻璃往下看，能够看见为数不少的粉丝蹲守在楼下，举着手机远远地跟拍最前方的陈长青，还有部分有钱的粉丝，买了跟他们同一航班的vip票，正大步追在陈长青身后，被他的助理不远不近地拦住。
有点吵。
他们一前一后隔了上百米的距离，粉丝的尖叫依然穿透耳机，直达沈穆的鼓膜。
他皱起眉，把帽檐压低。走着走着，嘈杂越来越响，他抬起头，然后突然顿住脚步。
陈长青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着他，明显是在等他跟上。他楼上楼下的粉丝都跟着停了下来，有些迷茫又兴奋地等待。
沈穆下意识往后看，这附近只有他和他的两个助理，后面再没有旅客了。
他在等的是他。
短暂的僵持，陈长青见沈穆没有动，竟然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沈穆第一反应是想掉头走，但两人之间已经隔得很近，陈长青身高腿长，很快便走到他跟前，举起手机让他看屏幕上的通话记录，是吴云打过来的。
“刚才云姐给我打电话，接她的那辆车爆了胎，她和依依在楼下被堵得着急，就先坐我的车走了。”陈长青说得非常自然，几句话说清前因后果，理由让人挑不出毛病，“看来，我只能蹭你的车了。”
沈穆：“……”
偶像在公众场合特地回头跟人说话，所有摄像头立马转到了沈穆身上。他迅速把帽檐压到最低，道：“好的，那我先走吧。”
“嗯，”陈长青说，“别怕。”
沈穆无话可说，他多少有点不爽，低着头大步走到了前面。
粉丝还在等，见他走过来了，立刻热情地跟着拍，还跟他搭话：“帅哥，你是不是他的新同事呀？”“帅哥，你好帅，抬头让我们拍一张好不好？”“小哥哥多大了？也是要进组吗？”
沈穆冷着脸从她们身边经过。
等陈长青跟上，她们马上转向正主：“长青，这次进组要拍多久呀？”“青哥，青哥，看镜头。”“青哥，你的同事好高冷啊！”陈长青很有耐心地温声说：“他有些害羞，不要吓到他。”
他一开口，又是一阵尖叫。沈穆装作没听到，很快上了专门的摆渡车，一路被直送到停车场。
接他的车早就安排好了，陈长青跟他坐中间，双方的助理坐前后。
一上车陈长青便转头打量沈穆的侧脸，问：“生气了？”
沈穆低头玩手机，过了一会才出声：“不至于，我只是不喜欢太吵的地方。”
陈长青勾起嘴角，朝他的方向靠近一点，道：“你明明生气了。”
沈穆皱起眉，心里的确被撩起了火，转过头来想质问他到底什么意思。而陈长青已经重新靠回座椅里，又道：“生气的时候应该明说出来，这样其他人才会知道你真的很介意，否则下次容易得寸进尺，并以为你真的毫不在乎。”说到这里，他又一顿：“比如我和徐总。”
沈穆的火气卡在喉咙里，直勾勾地望着陈长青的脸，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发作。
陈长青这双因为愤怒而发亮的眼睛看得心头直跳。
他觉得自己挺幼稚的，明明知道会惹沈穆不开心，又特别想看这张总是懒得计较的脸上露出别的情绪。
很快，沈穆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手机屏幕，淡淡地说：“你说得对。青哥，我其实比较介意在公众场合被关注，所以请你下次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好，”陈长青从善如流地道歉，“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
陈长青的助理表情惊悚地从副驾回过头来，震惊地看了自家老板一眼。
沈穆正在看手机，错过了这一幕画面，随口接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