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卡心里真是日了狗了!
硬着头皮给两位阎王爷端饭。
那份又大,黄金虾仁又多的炒饭,本来是给霍童准备的。
苏卡刚把盘子推到对面,余光瞟到迟渡阴沉严肃的脸。
他手一抖,细美的白瓷餐盘,在霍童面前光速划过一条弧线,转眼跑到迟渡面前。
等霍童的水库脑子反应过来,面前只剩下肉眼可见少了很多虾仁的小份炒饭。
迟渡垂下眼皮,若无其事看他耍小孩子把戏,心情却起了一丝异样。
他不得不承认,苏卡事事优先他的举动,会产生莫名的轻微满足感。
和平时那些人的谄媚、巴结不同,这种微小而又自然的优越,似乎很少出现。
迟渡甚至调出机械眼的数据,没错,他的心跳快了整整七分之一个节拍。
但是,当他想到苏卡这样做的缘由,来自于渣了自己的内疚与补偿?
就……整个人都脏了,脏透了!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
迷茫这个字眼,第一次走进迟大爷的脑海。
炒饭温度正好,水汽慢慢溢出,黏糯的香气晕染开,食材的鲜亮退去一些,口味却是最好的时刻。
霍童饿得要死,低头吃得风卷残云,忘我无我。
迟渡手拿花纹精细的纯银餐勺,不紧不慢,无喜无悲,吃出了几分神圣的感觉。
苏卡空荡荡的两只爪子,还残留着炒饭的温度,可怜兮兮搓了搓。
埋头苦吃的霍童,还算良心未泯,“苏卡,你不吃吗?”
“嗯……”
吃个屁!啃盘子都赶不上热乎的!
苏卡偷眼看吃得四平八稳的迟渡,叹气,“我……还有个水果糖水没做完,你们先吃。”
他刚拐进厨房。
迟渡放下餐勺,手指将服务牌戳到霍童面前,敲了敲桌面。
“干嘛?”霍童咽下虾仁,没心没肺地问。
迟渡用下巴颏看着他,“订餐,你吃掉了原本属于别人的饭。”
“不是……”霍童有点乱,“为什么是我,不是你?”
迟渡勉强降低下巴的高度,眼神扫过他的头顶,只轻哼一声,“下午……”
霍童只觉得,微湿的发丝一根一根冷冻成冰针。
立马狗腿地拿起服务牌,老老实实点餐,“是我吃的,都是我吃的,行了吧!”
等苏卡端着水果糖水出来,餐厅已不见舅甥俩的踪影。
吃完饭的餐桌也被重新收拾整齐,点缀着热带气息的鲜花、水果,淡蓝的海浪餐布上,是一人份西式餐点。
从开胃葵笋海螺肉前菜,到鲜焗龙石虾主菜,最后是色泽诱人的芒果慕斯甜点。
苏卡抬头,望着令人目眩的垂幕式水晶灯,二楼客房如无人般安静。
无论是少爷秧子霍童,还是俯视人间的迟渡。
好像都不是细心,愿意为他人着想的样子。
苏卡意外里还带着些摸不着头脑,但美食不可辜负,很快就沉醉在甜点的美味里。
四月的小岛,阳光刚刚开始炙热起来,但挺过最集中的烈阳,到了五六点钟,一切都柔软成蜂蜜,淡淡黏黏,海风拂过格外舒爽。
正是如此,海岛每周两次的大型表演,就选在这个时段。
爱热闹的霍童怎么可能错过这阵仗。
推着他舅舅,拽着无辜的苏卡,浩浩荡荡坐着私人游艇直奔主岛。
霍童已在视野极好的VIP海滩,订过了位置。
奶白漆料的椰木沙滩餐桌,不多不少四个座位,前后都有服务人员,笑容可掬地待命。
苏卡算是看懂了,他和迟渡这回都是大个儿摆设,全是为了那位“薛叔叔”!
果然,霍童屁股都没挨椅子,扔下两只道具人,飞似的跑去找薛寻去了。
留下迟渡和苏卡,尴尬、沉默面面相觑。
不远处的海面,工作船还在忙碌布置,外围的沙滩上人们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找个视野好的地方观看表演。
一切平静又悠闲。
好在,身边的服务人员很快为他们端上甜品、水酒。
这里的侍者眼色极好,很会区分贵宾的身份。
苏卡虽然长相很好,但穿着普通,气质温和,没有趾高气昂的优越感,看起来年龄也不大的样子。
所以冰激凌船这种常规甜点,很快摆在他面前。
而迟渡面前的东西就要精致很多,区别非常明显。
一只土法制作的琉璃原罐,封口的是岛花——刺猬葵。
一根一根细长密集的花瓣绽开,很大一朵,亚热带特有的绚丽色彩,从深红的根部,渐变成淡蓝色的花尖。
液氮从花朵的缝隙里,缠缠绕绕冒出来。
雕满贝壳、海星的罐身是半透明的,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神秘的食材。
苏卡完全被琉璃罐子吸引,倒不是好奇里面有什么好吃的。
而是在人鱼实验所,他也有一只差不多的罐子,那是他鱼生为数不多的开心经历。
刚到实验所,所长看到他很害怕,于是用私人关系,带苏卡去了一家琉璃考古所。
在那里,苏卡被鼓励着做了一只粗糙的罐子,上面有他亲手雕刻的海螺、海贝。
回忆如潮水,夹着海风扑面而来……
苏卡埋头,沉默吃着冷冷的冰激凌,心里热热地翻腾着。
远古的地球,远古的人类,他不得不在夹缝里小心翼翼生存,几乎要忘记自己还是只人鱼。
好想、好想要那只罐子吗,哪怕只能用来装回忆……
一直在看手机的迟渡,其实没有一点心思在手机上。
他很敏感,对面热烈的视线,时不时扫过来,好似热乎乎的海风扰得人心烦意乱。
真该死!
我果然低估了这玩意儿的脸皮!
“迟先生……”
“你是真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吗?”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苏卡被骂愣了。
啊?我只是想要个罐子而已,姓迟的不是大富翁吗?这么抠门?
苏卡气懵,“迟先生,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
迟渡的嘴角,不着痕迹翘了翘,连冷哼都是优雅和从容。
果然,这种人早晚会露馅。
说吧,说出你那些龌龊、贪婪的目的,让我瞧瞧。
苏卡看着他那副不可一世的臭表情,不卑不亢指着前面的罐子,“你吃吗?不吃能把罐子送给我吗?”
“你说什么?”迟渡以为幻听,忽得绷直肩背。
太他妈可乐儿了,从海洋公园开始,一路憋着坏水,就为个破罐子?
这是个什么品种的妖魔鬼怪?
迟渡引以为傲的逻辑女神,现在像个求雨的疯婆子,在他脑子里疯狂跳大神。
“你还吃吗?”苏卡表情严肃,坐得笔直,像个训孩子的保姆。
重击之下,迟渡下意识摇头。
苏卡三两下端走他的罐儿,扔掉他的花儿,倒出他的食儿,凶狠稳健。
他亲手把罐中,散发着清香的不知名水果,剁成易于入口的小块。
最后狠狠扎上银色的果签,把一盘刺猬重新送到迟大爷面前。
迟渡:“……”
苏卡抱着粗糙的琉璃罐,冲他歪头一笑,“谢谢迟先生送我的罐子。”
然后,头也不回,快乐地撒着欢冲向海滩。
留下震惊到窒息,差点原地憋死的迟渡。
“你……你,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