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倌跑的慌忙，冲出去的时候把门撞的哐当响。星澜快步赶去将门窗拴好，这才转回了流萤身边，内心狂跳不止。
她知道，这小倌说的话定有许多夸张和虚假的地方。
但在青楼长大，还要接客的那一部分……应当是骗不了人的。
流萤……竟有这么艰难的过去。
从前她总是想当然的以为流萤是从小被玉家收养，在玉府长大，没想到他竟是在青楼度过了他最初的十几年，再才被带到玉家。
挨打、接客、被欺凌……他过的会是怎么样的生活？
他胸口的伤疤，是她以为的做暗卫时留下的，还是在这里，被那群人欺负留下的？
更让星澜难受又后悔的，是适才来的时候，她还兴趣盎然的亲口问了他关于小倌接客的问题。
这不是把他的伤口重新撕开撒盐是什么？
从身边的人口中说出贬低的话，对他的伤害只会更大。
而流萤只是安静的垂眸站着，像个做错事等待受罚的大男孩。
不言不语，不悲不喜，似乎真的没有情绪，常常让星澜很难知道他的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流萤。”
星澜试着去拉他的手，可还未碰到，流萤就刷的单膝跪到地上。
“流萤……有愧您的信任。”
星澜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不要动不动就跪嘛。”她也蹲下身子，跟流萤面对面，露出满不在意的笑颜。
同情和怜悯，只会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她还是不理流萤的躲闪，蛮横地抓过他的手，只觉比往日还要冰凉僵硬，干脆扯着摇了摇：“是我的错，我太粗心了，给了他们恶语中伤你的机会。你不怪我，好不好？”
“陛……您何错之有！”流萤抬头急道。
“那你更没错。”星澜顺势将流萤拉起，坐在椅子上，顺手替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若有选择，谁也不愿过那样的生活。”
“属下……”流萤欲言又止。
“你说。”
“属下并未盗取他人的钱财。”流萤顿了顿又道，“是饿极了，去厨房盗了些吃食。”
星澜的心又是一阵绞痛：“我知道。”
她相信，即便是真的偷了钱财，他也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虽然他们只相处了短短两月的时间，但星澜有这个自信，流萤不是个会为了私利而叛主的人。
星澜的态度似乎让流萤很意外，他一会看着两人握住的手，一会又偷偷看一眼星澜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真的有人，会不嫌弃他这么肮脏的人吗？
知道自己的过去，还握着手，没有觉得恶心吗？
“但是有个问题，我还是要问你哦。”星澜一句话，让流萤刚刚稍稍放松的身体又紧绷起来。
“请小姐问。”他闷声道。
“流萤，你明知到月柳巷可能会被他们认出来中伤，为何不同我说呢。”星澜道，“你若如实告知我，哪怕扯个其他理由，说不愿意来，也是可以的呀。”
流萤摇摇头：“流萤不在意往事。小姐的事更重要。”
“我的事我自会分好轻重缓急，即便是要事，也不会只有一个解决办法。”星澜紧了紧他的手，解释道，“但……我适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你的过去我不在意，你的一切我都喜……咳，都觉得挺好的。我不想让你不高兴，所以答应我，以后有什么事及时跟我说，好吗？”
她温柔的望过去：“你一直在保护我，我……即便现在势弱，也会想法子尽力保护你的。”
流萤抬起头，双目闪过一瞬的温情和动容的坚定，又恢复平常。
“小姐的恩情，流萤……谨记于心。”
“吃饭吧！要不都该凉了。”星澜招呼着，“哎呀这是什么菜，宫中都吃不到。”
流萤点点头，竟是每样菜都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吃的飞快。
照理说，星澜是君，流萤是臣，女帝不动筷子，他是万不能先吃的。
星澜自然不在意，看他吃的开心，想来也是心里好受点了，还高兴地给他多夹了几筷子。
不过两人都没有多吃，眼前的事解决了，正事还在后头。
……
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楼下大堂里莺歌燕舞的声音也越来越大，隔壁包间却似乎一直没了动静。
星澜开始有些怀疑这是尚严华专门摆下的迷魂阵，好在没过多久，楼道里响起了悉悉率率的脚步声。
人似乎还并不少，流萤侧耳听了听，伸手向星澜示意——六人。
星澜了然的点点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漏听了什么信息，本身隔壁声音也不大。
“大当家，别来无恙。”一道低沉的男声——这个声音化成灰星澜都认识，正是她亲爱的正宫皇后，尚严华。
又听另一人笑道：“尚兄客气，私下就莫要生分了，还喊什么‘大当家’。”
终于来了。星澜沉住呼吸，飞快的分析着。
尚严华好歹也是当今大梁的皇后，赵国是什么大当家，能和尚严华称兄道弟？
这人的口音也不似走马街上的普通赵国商人，说话没有那么重的北方口音，要么并非赵国人，要么经常在几国间游历。
接着一阵碗筷酒盏碰撞的声响，又听尚严华道了句：“贺兄，请！”
此话一出，星澜与流萤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咯噔。
贺姓，是赵国的国姓。
正当他们要集中精神，隔壁包间里竟又传出阵阵琴声，应是这楼里的姑娘开始奏乐了。
琴声虽美，却压过了些说话的声音。星澜努力去听，却也只能听见些只言片语。
“……边境地区。”
“价格在十万两白银！”
“县令也是父母官……”
“……如何交付？”
……
碎片的信息涌入星澜的脑海。
边境、白银、官位……这些内容联系起来会是什么？
星澜死死地咬牙，猛然间，一个令她锥心的想法涌现出来——
卖官？
尚严华在卖官！卖梁国边境城池的官位！还是在卖给赵国人！
一瞬间，怒意如爆发般在星澜的胸口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