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突然有些想笑。
太久了。
都过了这么久了。
她都快忘了,贺圣朝偏偏还记得。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一无所有的傀儡皇帝,为了追查皇后尚严华罪证的蛛丝马迹,只身带着流萤闯到尚严华与赵国大当家密谋的青楼窥探。
没想到差点被大当家拆穿,最后逼不得已,换了青楼姑娘的衣裳隐藏身份,给大当家弹了琴,捏了背,才堪堪找机会逃走。
这位大当家自然就是后来的赵皇贺圣朝。
没想到他不仅后来勘破了她的伪装,还将她的相貌一直记到今天。
对于星澜而言,若非知道这位大当家的身份,又见了几次,早八百年就把他长什么鸟样忘了。
“名字。”贺圣朝言简意赅。
“雪成。”星澜说了雪成的名字。一个曾经背叛她的宫女。
其实她的第一反应是霜月,但霜月名声在外,她怕贺圣朝听说过。
“雪成?”贺圣朝嗤笑出声,“你连个姓都没有。下人的名字?”
“你又是赵国的什么人,贺公子。”星澜不动声色的将话题移开。
“我是什么人,你以后会知道的。”贺圣朝并未如她所愿,更像是读懂了她的狡猾,“雪成,怕不是个普通的宫女吧?”
“你习过武,出过任务,有资格用得上藏有机关的发簪,还出现在这次海战上。你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贺圣朝缓缓分析道,“你是梁女帝的什么人?”
“噗。”星澜嗤笑出声,“你怎么不说我是梁女帝呢?”
她假装开玩笑,实则眯起眼仔细的看着贺圣朝的反应。
他,怀疑过自己吗?
贺圣朝笑了笑。
这是星澜睁眼后看到他第一次笑,痞气又浪荡。
他低下头,将脑袋埋在星澜的颈间,头顶杂草般的头发蹭在她的脸上,深深的嗅了嗅:“梁女帝这个荡妇身上怎么会有处子的甜香气……你该不会以为冒充你家女帝,就能和我谈条件吧。”
星澜佯装失落,默默的移开了目光。
处……处子。
不是,这也有味道?这也能闻出来?
她躺回贺圣朝替她寻来的松软毛皮中,也笑了笑:“那我是梁女帝的什么人,你以后也会知道的。”
贺圣朝看着她没有说话,反而起身回到篝火旁,又添了一把柴。
他没有因为星澜的忤逆而发怒。
比星澜想象中有耐心。
山洞里,火烧木柴噼里啪啦的声音居然意外的有些悦耳。
星澜还是很虚弱,很快又睡了。
这一次她没有再做梦,再睁眼时,天已大亮了,亮光从洞口照进来,天色大好。
原来这洞窟并不是她之前以为黑漆漆的深洞,只有区区几丈深,只是上次醒来的时候是夜里罢了。
她看了眼贺圣朝,发现他靠在墙壁,背对着洞口,似是在小憩。
星澜的起身似是惊动了他,他平静的睁眼看了一眼星澜,又闭了眼。
既如此,星澜也懒得理会他。
她此时精神已好了太多,只是身上脏兮兮的,觉得里衣都黏在了身上,随手可以搓出盐粒来,又见熄灭的火堆旁放了一摞衣物,她随手抱了,走了出去。
这是一套男子的衣衫,至于是贺圣朝弄来自己换洗的,还是替她准备的,都无所谓。
反正现在归她了。
星澜刚刚走出洞口,又禁不住停了脚步。
这是一片山腰处的密林,大雨滂沱后的林地湿漉漉的,泥地上的脚印也清晰可见。
洞口的泥地上是一大片凌乱的兽足印。
这山间,竟然是有野兽的,数量还不少。
意识到这一点,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辨别不出脚印是什么野兽的,但这粗大的印记,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兔子和小鹿这般温顺的动物。
星澜顿了顿,还是提步向外走,不多久见了山间溪流。
她简单清洗了身体,换上那套干燥舒爽的男装,虽然有些大了,但扎扎也能穿,换好后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头发也要重新束一遍,她的发比寻常女子短了一截,是之前遇刺的时候为保命割的,若是贺圣朝发现了,估计也要起疑。
接着她将她的防身宝贝,簪中刃和袖里箭都放回怀中藏好。
所幸当时这些物件都是用木头做的,山贼不识货,看不出是上好的梨花木。
若是换了玉石金器,只怕早被那群山贼掠去了。
阮连空……想到做这些物件的人,又想到宫中的人,星澜狠狠的闷了一口气。
他们这时候,大概都以为她死了吧。
他们……会怎么想。可能,多少会有些担心吧。
那样大的海啸风浪,她也没觉得自己会有幸活下来。
落水的时候,她憋足了一口气,靠着这多年的水性挣扎出了最危险的水域。
或许也是有这层原因,再加上好运,才没有葬身鱼腹的吧。
既然活下来了,更不会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家人,臣子,百姓……你们,等我回来。
野兽白日里出没的可能不多,但星澜不敢托大,很快回了山洞。
贺圣朝还在睡,头歪靠在一块凸出的巨石边,四肢舒展开来。
比起刚才,他似乎睡得更沉了。
沉眠的他眉宇舒展开来,五官更显英气,若非他两侧的小辫子略显骚气,会更耐看一些。
其实也挺耐看了。
星澜的心突然猛地跳动两下。
但若是长眠不醒……或许更耐看,不是吗。
她脚步轻缓,无声的走进贺圣朝,跪坐在他身边。
除开装青楼姑娘捏背那次,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端详着他的脸。
贺圣朝睫毛很浓密,比不少女子的还纤长,时不时会轻颤。
她屏住呼吸,将手轻轻的探进怀中,摸到了簪中刃,手腕却有些不稳。
半晌过后,她取了一方刚刚在溪水边洗净的手帕,缓缓地替贺圣朝擦拭起了他的脸。
手帕轻柔的抚过他的五官。贺圣朝睁眼,深深的看着她。
星澜的手一顿:“你醒了?”
他猛然按住星澜的肩膀,将她狠狠按在地上,整个人倾身过来,压在她的身上!
“怎么,梁女帝的人不想杀我,还这么贴心的伺候我?”他冷笑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