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莆交代完供词，休养了两日，就被送到他阔别多年的娘亲身边。
他给娘亲磕了头，赎了身，采买人手伺候娘亲安度晚年，就回来安心等死了。
最终没敢跟娘亲提起当年的事。
谋反死罪，属于他的大好年华就要结束了。
但由他引起的轩然大波，才刚刚开始。
如果说之前主动招供的十一人让星澜生了大气，那么这会供出来的工部尚书赵权叫她的心凉了个彻底。
赵权同戟辉的父亲一样，也是三朝元老了，此前对抗尚严华的时候虽没有出头拼命，却也一直是坚定的保皇派。
星澜这些年也非常敬重他，没想到他保皇保的是星氏一家，而非星澜本人。
工部尚书贸然落马，一时半会找不到能接手的人，朝中一大半臣子都受牵连，整个工部乱成一团。
为了平息这场动荡，星澜几乎一个整月的时间都没完整的睡过一觉，常常是累了就眯一两个时辰，有精神了就继续做事。
终于才把赵权和他的势力连根拔起，勉强让工部恢复运转。
事情告一段落的那日，恰好是田知章和霜月成亲的一日。
毕竟赐婚的圣旨都下了，田知章打着“谨遵圣旨”的旗号，飞快的把婚事给置办了。
拜堂就在他在京城买下的新宅子里拜的，特殊时期，也没敢大张旗鼓的宴请宾客。两边新人各喊了些亲朋好友，安安静静的喝点酒。
星澜也去参加了，没有声势浩动的以女帝的身份出席，只抱了壶小酒，躲在角落自斟自饮。
酒席上除了几个太医，认识她的人不多，也没人发觉女帝到了。
唯有田知章眼尖瞧见了，知她不愿意声张，无声的行了个礼。
这样的氛围倒是正和星澜的意。
她远远地看着盖着红盖头的霜月，见她不时的扯扯田知章的衣袖，或者贴在他耳边讲话，虽然看不见神情，但看这些个羞涩的小动作，想来也是幸福的。
星澜突然很羡慕霜月有全身心相伴依靠的爱人。
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做小老百姓又有哪里不好了？
她回想登基至今的时光，真没有一天是真正放松快乐的。
这个女帝，她做的不是一般累。
压力、背叛、离别……这些她厌恶的情绪随着她做女帝的时间增长而积压。
偏偏又憋了一口气，怎么也不愿放手。
她不喜受人跪拜，不喜听人阿谀，也不喜主宰人生死。
她做皇帝的快乐又在哪里呢？
星澜想了许久，也没有得到答案。
好在霜月的婚事办的够喜庆，欢快的气氛连带着她的心情也好过了许多。
等霜月进了洞房，她也悄无声息的离了席。
若敏还在侧门口的马车里等她，原本也要跟着一同进去的，想到霜月并不喜欢她的替代者，也就罢了。
“现在回宫吗，陛下？您已经许久没有好生歇息了。”若敏问。
星澜却是有些舍不得这难得的偷闲时光，醉醺醺地伸了个懒腰道：“去汤沐阁吧，泡个温泉放松下。”
若敏微微惊讶，应了下来。
汤沐阁是皇宫外西处的一处专供皇室沐浴温泉的御池，前朝有皇帝喜爱温泉，专门为此从宫里修了一条道到汤沐阁的路。
到了星澜母亲这一任，便用的少了，星澜更是几乎没有去过。
不是她不喜欢，而是常常抽不出时间，只在凤鸾殿拿木桶泡泡了事。
不过阁内一直有宫人打理，她想去还是可以随时去。
星澜前往未事先通传，宫人们手忙脚乱，连忙请了掌事的大宫女来接待。
掌事宫女很少见女帝，有些紧张，只反复的说汤池马上准备好，请她先到正殿休息。
星澜却也不想那么麻烦。
“朕记得有座露天的池子，直接引的天然温泉，不需要专门准备的，带朕去那边吧。”她抬头望望天，“正好今夜月色不错。”
这话叫掌事宫女更慌了。
“回陛下，嗯，露，露天汤池那边，已有人在用了。”
“大胆！”若敏当即厉喝，“汤沐阁是陛下专用，你们竟敢私下放人进来！是谁在里面！”
掌事宫女慌忙跪下：“是……流妃。”
“谁？”星澜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流妃！”掌事宫女道，“流妃要治眼睛，太医吩咐过要辅以温泉治疗，前阵子霜月姑娘也来讲过，要汤沐阁全力配合，这才，这才……”
星澜突然笑出声。
“朕道是什么缘由，连流萤都来泡温泉了。”她摆手，“无事，往后他要来，或者其他后妃想来都行，你们好生侍奉着。”
“多谢陛下！”掌事宫女可算松了口气。
星澜看起来心情很好，没再多言，问了露天汤池的方向就去了。
汤沐阁的宫女们连忙列队跟上，若敏却一个箭步，无声的拦在她们面前。
“陛下去见后妃，你们跟着做什么，都没长脑子？”她数落着，“去准备好沐浴过后的衣裳、茶水和点心，然后统统去偏殿待着，没有命令不许出来。”
“是，若敏姐姐。”宫女们这才都反应过来，红着脸匆匆下去了。
……
露天汤池中，流萤掬起一捧池水，轻轻的拍打在眼上。
这段时日他眼睛恢复的很好，摘下黑布的时候，常常能看见亮光和眼前事物的轮廓，所以才难得主动的来了汤沐阁疗养，想趁势治好眼睛。
毕竟对他来说，泡浴桶和泡温泉的差别并不大，一个人泡这么大个池子，还怪浪费的。
流萤敷了敷眼睛，再度试着睁开，便觉眼前光景清晰了不少，色泽也逐渐鲜艳起来。
汤池上方水雾缭绕，四周由青润的巨石环绕而成。池畔生了两棵巨树，绿色的藤蔓如瀑布般垂下来，落在池面上，别有一番风情。
更有些许白花漂浮水上，不知是清风吹落的，还是宫人们刻意撒上的，在今夜的月色下，更显清新可人。
便是流萤从不贪图富贵享乐，盲了数月睁眼，看到眼前美景，也忍不住心生喜悦。
不过还没等他多欣赏两眼，便听身后小径传来轻快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