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无条件的接受玉家任何命令,以为这一次也不过是从一个火坑到另一个火坑。
但他错了。
女帝是第一个给他光亮和温暖的人。
而且从不嫌弃他的出身和过去,掏心掏肺的待他好。
想到星澜含笑的面容,适才见“故人”的窒息与压抑一扫而光,像是压在胸口的巨石终于被移开,心里一阵阵的暖意。
有她这么好的主子,他一定要对她忠诚,听她的话,不惹她生气,不违抗她的任何……
等等!
他昨晚不久已经逆反过一次了?
流萤胸口的暖意瞬间透心凉,原本得逞后的小得意,逃跑,不后悔,不认错……全后悔了!
陛下不计过往的对他好,为他出头……他还惹她生气,他还是人吗!
若是陛下因他昨夜的冒失不高兴了,他怕是会愧疚的生不如死。
流萤一刻不耽搁,直往凤鸾殿去。
至于星澜娇横的欺负他的事,早被他自动融化成了甜甜的宠爱。
被欺负怎么了?他愿意多被欺负几次。
觉得他无趣怎么了?他本来就无趣。
陛下……陛下说得都对!
……
“陛下。”若敏走进书房,低声对星澜道,“流妃来了,说是要向您请罪。”
星澜骤然捏紧手中的奏折:“现在来做什么?这都几时了?”
若敏低头没回答。
“这都快晚上了!”星澜道,“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来请罪?不见不见!”
若敏看了眼窗外午后晴朗的天色,默默的跳了跳眼皮。
她看星澜嘴上说着气话,眉宇间却不见一丝恼色,脸颊还浮现了可疑的红晕,当下就把其中缘由猜了个七七八八。
“奴才这就去打发他走。”她故意走的慢吞吞的,就等星澜反悔。
她听到身后一阵短促的吸气声,却没听到旁的吩咐,便走了出去。
害,陛下的脸皮真薄啊。
“流妃。”若敏到殿门口,不卑不亢的给流萤行了个礼,“陛下正在忙公务,您回去吧。”
“可……”流萤说了一个字就不知怎么说下去了,好半晌点了头,却没有离开,固执的站在门边,颇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若敏看着他,微微蹙眉。
从前她没资格到殿前侍候,来的时候流萤已经瞎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流萤的眼睛,当下就懂了为何陛下屡屡对他心软疼爱。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装的,一双黑眸垂下去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像一只讨主人爱抚而不得的大狗。
真是妖妃!
“陛下是不是生气了?”流萤小心翼翼的问。
“其实……”若敏还是忍不住开口,“陛下看起来生气,其实并不是恼您,只是有些难为情,过几日就好了,您不必过于忧心,明白吗?”
流萤摇头,无辜的看着她。
若敏一阵无语,她极少这么多话,也知贸然揣测圣意不好,但说都说出来了,也只好解释清楚。
她艰难的比划着,琢磨如何才能用最委婉的语言传达她的意思。
“就是,您和陛下,嗯,独处的时候……”她双手交叠在身前,“您要,多注重陛下的感受,不要光顾着自己,咳,然后,要节制,适度……你的,明白?”
眼看流萤面露更加疑惑的神色,若敏“啪”的关上殿门:“算了,当我没说。”
……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流萤又来了几次,但星澜还真一次也没有让他进来。
羞恼是一部分,经常因为处理公务忙到深夜也是真。
工部尚书落马后,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工部内部,勉强能运转,但效率自然远不如从前。
工部也不是完全独立的部门,与户部、兵部、刑部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商贸和货币这一块,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若是比较起来,工部的内乱对梁国造成的影响,甚至比赵军入侵造成的还要大。
这也是她此前没有预料到的。
更让她脑壳疼的是,户部送来的国库上半年的收支情况,支出远远大于收入。
梁国本就不算多富庶,也就是和卢国加大商贸往来以后国库才充盈了些,但因为与赵国交恶,丢失了赵国市场,也有一定的损失。
上半年打仗、赈灾不停,又免了一部分税赋……
总之就是没钱。
现在重建灾后的乡镇要钱,制兵部将士新一批的衣物兵器要钱,改造适合海外贸易的码头要钱……
啥啥都找她要钱!
她掰着指头来来回回的算,也怎么克扣都不够,只能等着明天下朝了把户部留下来商讨了。
星澜烦躁的把奏折都扒拉到一边,整个人瘫倒在案几上。
想当个好皇帝真的好难好累啊,她望了眼黑漆漆的夜色,都不记得自己已经连续多少日批奏折到深夜了。
……要不,吃点宵夜解解压吧?应该也费不了几个钱。
正流着口水,便见若敏端着托盘走进来,连忙盼望的望过去,却见托盘上放的并非吃食。
这些东西,她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若敏见星澜感兴趣,便也大大方方的跪在她跟前,举起托盘。
“陛下,今晚要不要翻牌子?”
星澜扫过托盘上写着妃子们名字的木牌,瞬间忍住吐血的冲动,脱口而出:“你干啥?怎么突然整一出?朕叫你准备这些了吗?”
若敏像是早就料到星澜的反应,认真道:“陛下近日太过劳累了,该要适当放松身体。”
她抢在星澜说“朕不要放松”之前又道:“若是能顺带怀上子嗣,就更好了。”
星澜只好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她知道若敏的好意。
子嗣,总是她越不过去的一道坎。
如今战乱多,梁国内外都不太平,她一日没有子嗣,朝堂就一日安不下心。
万一她日后出什么意外,只要她有了孩子,无论男女,梁国都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会因为皇位之争发生多少动乱。
可是……
星澜看着按位份眼前一字排开的人名,手指拂过他们的木牌。
流萤、苏幕遮、段泓、阮连空。
呃……
若敏安静的等待着。
她擅自出这个主意,主要还是想让星澜舒缓舒缓疲劳。
她从前听人讲,适当的房事是有益身心健康的,据她对陛下生活起居的观察,也确实是这样。
上次流妃侍寝后,陛下的面色明显比前阵子好了许多,这些日子劳累的又差了。
至于子嗣,她不甚在意,不过是说出来给陛下台阶下的。
她静等了一会,却讶异的发现,陛下将苏幕遮的牌子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