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脱了被弄脏的衣物,扔在一边,用清水拼命的擦洗着身体。
他竟然做了这种羞耻无比的梦,梦的对象还正是他平日口中嫌弃万分的她!
最可笑的是,梦里令他纠结万分的诱惑和热情,醒来却发现,根本不存在,他连为这操心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秘密,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她也一概不知。
又何谈接受呢。
星澜放心不下,坐在床上等苏幕遮回来。
见他回来的时候,衣服都换了一身,周身冒着寒气,不由有些担心。
“你洗澡了?刚出了汗就用凉水洗澡,会病的!这荒郊野岭的上哪去找大夫?”星澜忍不住叨叨了两句,又连忙闭嘴。
大半夜的,她也不想和苏幕遮吵架。
谁料苏幕遮并没有如她料想那般对她反唇相讥,反而默默的点点头。
“以后不洗了。”他闷声说了一句,平躺到星澜身边。
安静友好的不像话。
这下星澜反而觉得更古怪了,她躺下来,对着苏幕遮的方向,黑暗中看他精致的侧脸,似有些许忧愁之意。
“你是不是……梦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她小声问。
早些年自己无能的时候,常常会做噩梦,后来强多了。她还是挺能理解这种噩梦初醒的难受感的。
苏幕遮还睁着眼,闻言竟也翻身过来,两人面对面的躺着,这还是今夜头一回。
“没有。”他回答,半晌后才又接了句,“算是个美梦吧。”
“那还有什么不高兴的?”星澜又问。她有些累,但很喜欢这样夜里谈心的感觉,总觉得能把两人的心拉近一些。
“因为,可能梦里的场景,这辈子都没法实现吧。”苏幕遮苦涩的笑了笑。
说完又连忙接了句:“你别问我梦了什么。”
星澜一滞,无奈道:“我还准备问了,以后帮你实现呢。”
苏幕遮却浅浅的闭上眼:“……不必了。”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在那样的梦以后还能心平气和的与她讲这些事。
他感觉身旁的星澜起了身,替他把被子掖紧了些,将他有些湿润的头发拨到脑后。
“都会实现的。”她低低的说。
过了好一会儿,苏幕遮又轻轻的睁开眼,见星澜已经重新入睡。
两只胳膊伸在被子外边,小手不老实的微微蜷起。
苏幕遮看了很久,最终也闭眼睡了。
……
从那日起,星澜隐约感觉苏幕遮对她的态度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还是有些疏离,会刻意躲避与她的接触,但没有过去那般针锋相对了。
甚至有一次星澜脚下打滑,撞到苏幕遮身上,也没有挨骂。
星澜不知道他内心所想,只觉得两人关系缓和了,挺好的,自己也不自觉的对苏幕遮更温柔了些。
两人又往北面行了一阵,途经两个村庄,停下来补给了一日。
夜晚变得越来越寒冷,道路也变得崎岖。
像是默契,又像是共识,两人都发现,苏幕遮不能,也没有必要继续陪星澜走下去了。
他是陪伴,但也确实拖缓了星澜的行程速度。
星澜的归路刻不容缓,于情于理不允许她再多耽误了。
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星澜收拾好的行装,苏幕遮却还慵懒的倚坐在床边。
两人都默契的知道,是分别的时候了。
星澜重新给自己换了一副妆容,加粗了眉,点上了斑点,打扮的像瘦小男子的模样。
然后她转过头对苏幕遮道:“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苏幕遮冲她点头。
“你也是,照顾好自己。”星澜问,“准备回老家吗?”
“嗯。”苏幕遮点头。
这是再客套不过的道别,星澜却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尤其是当她想到苏幕遮说经此一别,了断君臣情的时候,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就好像今日一别,再也不会相见一般。
“谢谢你来找我,幕遮。”她垂下眼,想让这份分别多几分温情,“如果不是去环境恶劣的北地,换其他地方,我真的想和你一道走下去。”
“无妨。”苏幕遮面无表情道,“正好我也不想见那个戟辉。”
星澜被他逗笑了,望了望他的眼,最终转身。
“等等。”
出门之际,苏幕遮在背后叫住她。
“什么?”星澜问。
苏幕遮站起身,出神的看着她,良久才道:“等你重归帝位,我……我还回礼部做事。”
“好啊!”星澜开心的应下。
从来只有帝王说,若我日登基,你必为功臣一说,今日才有,若你日后称帝,我必来当官的说法。
明明这般古怪颠倒,却叫她心里踏实又欣慰。
她的苏幕遮,没有抛弃她。
“幕遮!”她最后跳起来,重重的抱了他一下,然后唯恐他报复一般,匆匆逃离。
苏幕遮一直站在原地,看她到很远很远。
……
越往北,气候就越差。
明明还是金秋十月的日子,北面就已经刮起了寒风,偶尔还会下点小雪。
早晨醒来,本就坎坷的泥地上还会结层浮冰,除非走的极慢,否则很容易滑倒。
沿途的居民有能力搬走的早就搬走了,留下来的也都说,北地的夏天比冬天更难熬。
冬天的寒冷尚且能靠厚衣取火扛过去,夏日的毒虫蛇鼠、林间蛰伏的兽类,才是这里人最大的威胁。
四季的食物都很匮乏,细米精米花钱也买不到,能喝上一碗咯喉的粟米粥已属难得,菜类和鱼虾也很稀缺,更多的时候,村里的男人需要成群结队的外出打猎,一个不小心就会沦为猛兽的美餐。
恶劣的环境让这片土地比起繁华的京城落后了上百年,比较两地的街道和城镇,很难想象这是同一个国度下的领土。
不仅如此,这里的本土居民也对南边人抱有很大的敌意和偏见,甚至有些商家见星澜是南边来的,连食物也不肯卖给她。
有次在大街上,几个少年乞丐扑上来抢星澜的包裹,整条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出手援助,都围观的指指点点,幸好星澜动作敏捷,才侥幸逃脱。
在他们眼里,比起过着优越生活却将他们遗弃的南方人,北面同样面临恶劣环境的赵国才更像是一国人。
星澜后来不得不隐藏口音,穿着当地粗布的罩衫,才稍稍过少几天安稳日子。
星海会厌恶这里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没人外来人会喜欢这里。
她又禁不住的想到了戟辉。
也不知道……戟辉适不适应这里的日子。
当初不过她一句话的吩咐,他就远赴北境,接管了星海抛下的大片疆土,然后日复一日为她守卫着边境,直至如今。
若早知北境之这般苦寒贫瘠,她……还会派戟辉来这里吗?
他是否也会像星海怨恨母亲一样,怨恨自己呢?
星澜每每想到这里,赶路的脚步都会不自觉的放缓。
她独行了一个多月,沿途边走边问,终于抵达了北境最繁华的城市,乌孙城。
穿过乌孙城,就能抵达著名的三道岭峡口。
这道峡口正如其名,共有分支三道,正好延伸在梁国、赵国和晋国的境内,属三国交界之处,可以说是兵家必争之地。
不过也正是由于地理环境太过特殊,各国谁也争不过谁,都在峡谷的出口驻扎军营,抵御外敌。
戟辉的大军正是驻扎在此。
漫漫几个月的逃亡和旅程,她终于快到了。
星澜心中雀跃,也有些小紧张。
也不知道戟辉现在如何,他应该知道梁国易主的事,也不知他现下是何态度,是否会接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