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送终”

星澜坐上了贺圣朝给她准备的车架,不过不是去码头回梁国,而是回了赵皇宫。

柯侍郎也破罐子破摔了,告诉她其实贺圣朝也不是必死无疑。

太医已经找到了有效的解毒之法,只是耗时很长。但这毒发的猛烈,贺圣朝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日复一日的发作。

为今之计,只有让他喝下让人长眠的药物,然后再在昏迷中进行治疗。

但这个过程,短则数月,长则几年十几年,甚至有可能永远也不会有机会醒来。

太医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对于现在的贺圣朝而言,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

车窗外白茫茫的雪景打动不了星澜,反而给她无尽的萧瑟苍白之感。

事到如今,她终于把一切原委都想通了。

贺圣朝为什么留下她,给她优渥的环境,为什么要她去教小亭读书,培养她和小亭的感情……为的,就是盼她能在他长眠以后出力,帮助小亭坐稳皇位,在小亭长大之前垂帘听政,稳住赵国的江山。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开始贪恋每一个和她相拥着醒来的清晨。

明白为什么,他想让她成为他的皇后,厮守度过余生。

……因为他仅剩那么一小段时光了。

然后这个可以无所畏惧坦然面对死亡的男人,把最后的温情留给了他唯一的幼弟,还有……她。

他们两个都很清楚,得了赵国的兵权和政令,对星澜的复仇有多大的益处。

他也毫无保留的给她送上了这份大礼,甚至愿意相信她会善待梁国子民一样,善待他的子民。

若她不愿,他也愿放她离开。

而在今日之前,这一切,他一个字都没有向她吐露过。

甚至在她讥讽他要把自己卖给星海的时候,都不曾出言解释一二。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星澜转过身问柯侍郎,“我记得前两年攻打梁国的时候,赵国没有这么严重的内乱。”

柯侍郎的衣裳不如她的上乘保暖,这会在马车里冻成了一颗球,哆哆嗦嗦道:“那会不是皇上刚登基么,当然团结一些。再加上那次兵败,皇上手中势力被削弱了不少,又多了些人对皇上不满,久而久之就酝酿成这样了。”

星澜点了点头。

是啊,如今贺圣朝的朝堂内乱,也多是因为当初败给自己所致。

但他依旧不提一句,没有报复在她身上一丝一毫。

就好像过去他们之间只不过有些许无伤大雅的摩擦。

……

半个时辰后。

“到了到了。”柯侍郎朝车外瞄了两眼,见星澜还在车上发呆,“夫人赶快吧,皇上就今天下午服药了。”

“你怎么不早说。”星澜闻言连忙跳下车,朝殿内奔过去。

柯侍郎又缩了缩身子,心想你也没问过啊。

他是不准备下车了的,违抗皇命把夫人带过来已经是重罪了,万一下车又被皇上撞见,他手劲那么大,扔一枪戳死他怎么办?

再说了,他也不愿见那离别的画面。

……

御乾宫内似乎守了不少人,都满面愁容的窃窃私语。

星澜的闯入让很多人都吃了一惊,但没人敢去拦她。

她直直的推开殿门,正见几名重臣和太医守在房内,贺圣朝坐在床榻边,正饮着一整碗浓稠的汤药。

带她走近的时候,已经喝完了。

“姓贺的,你几个意思!”看着那只空瓷碗,星澜气的不清。

“你……”贺圣朝看清了来人,有些惊愕,但没接话,转而问守在一旁的老太医,“喝完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老太医连忙摇头:“没有了,接着……皇上睡下就好,剩下的,就交给臣等吧。”

“好。”贺圣朝了然的点头,“你们都出去吧。”

这番对话是如此的平常,若非星澜已在柯侍郎那里听到事情的真相,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些话背后的含义。

睡下,意味着长眠。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醒过来。

臣子们大概以为自己会守在皇上身边,直至他睡过去,没想到突然冲进来一个澜妃,他们就都被皇上请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很快只剩下贺圣朝和星澜二人,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香,炭火燃烧着,发出轻微噼里啪啦的声响。

贺圣朝穿着墨色的中衣,试图伪装成泰然自若的样子。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一个月以前,他把星澜囚禁起来,反反复复的从她身上索取欢爱。

而现在,她来给他“送终”了。

“你没走。”他轻声道。

“姓贺的,你到底什么意思。”星澜死死的咬住双唇,开口还是那句话,却没了刚才的半分气势,添了些许无能为力的绝望。

“什么什么意思?”贺圣朝装傻。

星澜不知道他喝了药还剩多长时间,再也顾不得了,小跑到他身边,摇着他的胳膊:“为什么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还要柯侍郎跟我说你已经死了,安的什么居心?”

“这个王八蛋。”贺圣朝道。

“什么?”星澜一愣。

“……没什么。”贺圣朝别过脑袋,一脸的无奈,“说我死了怎么了,你不正开心么。”

“你……”星澜被气的不轻,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心底最关心的话,“贺圣朝,其实你根本没想把我卖了,是不是,你对你朝臣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给他们一个交代,对不对?”

贺圣朝僵硬的动了动身子,几乎都要背对着星澜了,嘴里嘟囔着:“就不能不说这个事了么?”

“就要说!”星澜不依,挤到他身边坐下,“为什么我说的那么难听,你都不跟我解释呢?”

贺圣朝抓了抓头:“哎哟,怎么解释啊,你看也看到了,听也听到了,我说没那个意思,你就信了?”

更何况,说出那样的话,即便只是权宜之计,对他来说也已经足够耻辱了。

他应该足够强,强到没人能对她说三道四,强到不必为了局势而说出伤害她的话。

但他没做到。

所以当他得知星澜听到了那一切,再才逃跑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没有立场去怪她。

甚至不敢听她的嘲讽和指责。

因为在他听来,那确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