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星澜从不愿意想起，但不代表她忘了。
相反，她记得一清二楚，只是现在不会因为记起这些事失态哭泣，而是可以心平气和的面对这位始作俑者了。
“……我，我那时不知道怎么了。”星海下意识就想解释那些药的事，可话到嘴边，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想起萧景言的说辞，说他是因为发泄了，爽快了，看到她的痛苦了，才会良心发现。
他真的是这样吗？
星海自己都产生了怀疑。
星澜逃走以后，他先是震怒，后来慢慢的，慢慢的又没有那么浓烈的恨意了。甚至在伏先生四处张罗着要把她抓回来绳之以法的时候，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了。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是了，他想的是，她已经付出过代价了，足够了，没必要把人往死里逼。
后来他的药量减少以后，他才又逐渐清醒过来。
当初他想要的是夺回皇位，然后让姐姐一辈子陪伴自己。可因为那些药的刺激，他又要羞辱她，又要关押她……才让他们姐弟彻底走上了不归路。
后来在一些人的帮助下，他减少了药量。
伏先生并不知道，还像从前那般试图用各种方式控制他，才又让他慢慢发现，伏先生效忠的，并非是他，而是晋国。
因为这些事，他经常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并且后悔的无以复加。
他常常想，如果他没有做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是不是他们姐弟可以在一起，或者以别的关系在一起……把晋国的势力彻底赶走，然后一起治理梁国。
他今日来，想的是无论姐姐如何责怪他，惩罚他，只要还留他一条命，他就永远留在她身边赎罪，旁的都不奢求了。
可现在想来，他所谓的赎罪，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就这？”星澜皱眉看他，“所以你现在是良心发现？恕我理解不来。”
星海低头不说话。
萧景言倒是开腔了：“你不是说你被人下了药才会那样么？刚才跟我讲的振振有词，怎么现在不吭声了。”
“下药？”星澜问。
“可能是一种让人性情狂暴的药，我之前找人打听过。”萧景言托腮分析，接着又把星海的话堵死，“但是他入宫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用药了。”
“都是我以前一时糊涂！我听了他们的鬼话，所以才恨了姐姐！”星海只好破罐子破摔，“后来我发现他们根本不是一心想替我夺回皇位，他们只是想为晋国谋利，我现在成了他们的傀儡，我真的错了，姐姐，我后悔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
一时间，营帐内无人说话，只剩星海低低啜泣的声音。
“你想让我原谅你？”星澜问。
星海猛地抬头，满怀希望的看着姐姐：“是，我想！姐姐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留下来为你效力，或者回去做卧底，都可以！”
他有希望的，真的有的！在五国结盟的时候，他没有爆出她的身份，又给她通风报信，他立了功，她就亲手煮了长寿面给他吃，她会接受他的赎罪的！
“我可以原谅你，小海。毕竟你帮了我好几次了。”星澜慢悠悠的给自己又倒了茶，漫不经心的说着。
“姐姐！”
“夫人！”
星海和流萤同时出声，一人高兴，一人恼恨。
星海高兴自不必说，流萤不会恼恨星澜，只恼恨这混账东西太能言善道。
犯下这么重的罪，难道就跪下来忏悔几句就够了吗！难道帮几个他们本就能解决的忙就够了吗！万一这厮又反水呢，他不想再让星澜受到任何伤害了！
萧景言没有出声，站在一旁不置可否。
“姐姐……”星海颤抖着向前挪着，跪坐在星澜身边，想抱她的腿。
“别碰我。”星澜眼睛也不抬，突然说道。
“姐姐你不是原谅我了吗？”星海收回手，小声道。
星澜低头看着他，眉目间显了些许疲态：“我是能原谅你，小海，我们是姐弟，你对我做什么，关押、受刑、羞辱……啊，这些事，我都可以不跟你计较。”
不等星海露出笑意，她又道：“但是我不能代表其他人原谅你。那些因为拥护我而被你惩罚折磨的朝臣、宫人，被你夺权害死的耿信鸿，那些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而受苦受难的梁国百姓，还有，我们患了疯病的母亲……我不能代表他们原谅你。”
她顿了顿：“这些事情，你永远不能被原谅。”
你永远不能被原谅。
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像是钉子被一锤一锤的钉在星海的心口上。
每一下，都让他疼的，悔的痛苦流泪。
他伤害了姐姐身边的人，所以她永远不会原谅他。
为什么她总是要把旁人看的比他重呢？
“好，既然是这样……”他失声道，“要是姐姐无法原谅我，就杀了我，给他们偿命，给耿大将军偿命！”
星澜平静的看着他：“我不会杀你的。”
“姐姐……”
“杀了你，梁国就会彻底落入段玉泽手中，我为什么要杀你。”星澜道。
“姐姐是想让我回去，继续和姓段的周璇吗？”星海立刻道，“好，既然是姐姐吩咐的，我一定做到！”
星澜却摆了摆手：“不。你不要误会，我不在乎你去哪里，我只是告诉你我做这个选择的原因。至于你是回去，还是去旁的地方，我不会干涉。”
星海愣愣的看着她：“我不明白，姐姐。”
“意思就是……”星澜也回望着他，“你继续也好，叛变也罢，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梁国，我一定会夺回来。”
星海愕然。
她没有选择原谅，甚至没有要求他协助，她只是强硬的告诉他，她会夺回她的梁国。
星海以为他能打动他的姐姐，哪怕是用他的命。
但他没有，无论他做什么，姐姐都不在意，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卷土重来，重任梁女帝。
他的选择，甚至他的死活，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把他带出去吧。”星澜吩咐，“不许他再靠近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