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外边用过晚膳以后就回了段府,段泓饮了酒还没什么,澜儿吃得多反而困了,嚷嚷着说衣裳还没洗完,却坐在案几边一直强撑着打哈欠。
段泓点了蜡烛,把墙上挂的画取下来扔在一边。
以他现在的水准,看以前的画真是看不下眼,还挂着呢,不如烧了取暖。
整理了一会儿,他沉吟着开口:“我说……你都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身后传来澜儿睡意浓浓的声音。
“好奇我今日为何要带你去见那些人。”段泓道,“他们是谁,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谁……和我有啥关系?嗝!”澜儿突然打了个饱隔,“你是我恩公,你带我见,我就见呗。”
段泓一阵无奈。
这女孩真是一点心都不长,随手卖了只怕还要替自己数钱。
这真的是十六岁时候真实的星澜吗?怪不得……那么多人反对她当皇帝,咳。
他赶紧把这个念头压下去,轻轻问:“那么澜儿,你相信命运轮回吗?”
瞪了半天,这一次,他没有得到回答。
回头一看,澜儿已经趴在桌上睡熟了,脑袋靠在臂弯里,像只乖巧的小猫咪。
这样的场面,让段泓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
星澜有一次叫他侍寝,等他准备的时候,也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那时候两人都还很青涩,侍寝还不是真的侍寝,只是单纯的抱在一起睡觉,不过那是她第一次来他的玉芙宫,所以他慌慌张张的换床单,换被子,整理了好久,浪费了好多时间,不仅浪费了春光,最后还被星海给捣乱搅合了。
不过也就是那一晚,他第一次画下星澜睡觉的样子。
后来他双手被毁,再也没能力作出那么精细的画作,便也不再画星澜,以免亵渎。
这幅星澜的浅眠图也成了他自己珍藏了一辈子的画,无数人天价收购他也没有卖。
……真怀念呐,那一幕仿佛就在昨天。
不过现在,他好像又有这个能力和机会了。
没有打扰澜儿的安睡,段泓轻手轻脚的取来笔墨纸张,坐在她面对,细细描绘起来。
作画是一件很有灵性的事,尤其是画景,画人。
画景时,作画之人专注景物细节,布局以及光影变化,能真正融进常人走马观花感受不到的美景当中。
画人也是同理,比起双眼,画笔会更真实的告诉他,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他画得很慢,手几次发颤,叫他不得不停下来定下心神再继续。
……因为他的画笔一遍遍告诉他,它找不出一处,眼前女子和星澜的差异之处。
难道,她们就是一个人。
除了这个解释,段泓找不出别的原因了。
他今天带她去见了戟辉和玉京秋,戟辉没有进宫,还在家里天天惹他老头子生气。
玉京秋去青楼把他男扮女装喝花酒的妹妹抓出来,身边也没有星澜。
他记得星澜提及过这件事,那场花酒,是她和玉京秋的妹妹一起喝的。
难道……在这一世里,星澜消失在了所有人眼前,唯独,唯独出现在他身边?
他有这么好运?有资格获得这份恩赐?
他真的不敢相信。
一辈子沦在最后的他,难道重活一辈子,就能改变吗?
……
段泓最后作完了画,看着还在熟睡的澜儿,他下意识就想把她抱到床上去,不是做什么男欢女爱的事,只是照顾她睡觉,就像他上辈子做了那么多年的一样。
可刚伸出手,又觉得自己现在对于澜儿来说还是陌生人,这么做太过唐突,便也作罢。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柔柔的喊了两声她的名字,也没有反应。
无奈之下,他从房里抱了毯子和被褥,被她包裹的严严实实,确定她不会受凉,才安下心来。
“睡得真沉。”他摇头笑了笑。
上辈子为了伺候好星澜,他和她曾经的大宫女霜月请教过星澜的起居。
早年的星澜是睡得很死的,不睡满四五个时辰,打雷敲锣都醒不过来。
后来渐渐的就浅了,到了二十多三十岁的时候,几乎是床边有任何动静,她都会惊喜。
这和年龄无关,只是她遇到的危险太多了。
“安心睡吧。”段泓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句,“这里没有让你担惊受怕的事了。”
他安顿好澜儿,也自己去歇息了。
临睡前也想了想这辈子的打算,既然不进宫了,这段府他也不会长住下去,等他这阵子在京城站稳脚跟,就带着娘亲和澜儿搬出去,然后再做打算。
想着想着,他也浅浅的睡了过去。
刚入眠没多久,又是一阵哐哐铛铛的声响把他从梦中惊醒。
“不要脸的小贱人,这么小就知道和男人无媒苟合了!识相的就滚一边去,别在这挡道!”
“不行,你们不能拿走恩公的画!”
“恩公?他拿我们赏他的银子买的你吧?你还叫他恩公?真是笑死人了!滚!”
“放手!你个老妖婆!——”
段泓冲到外厅,撞见大夫人跟她的侍女两人正和澜儿扭打在一起,三人手里都抱着他刚刚从墙上取下来准备扔掉的画,你拉过来我拉过去。
“住手!”他一声呵斥,连忙过去帮忙。
大夫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松了手,她的侍女和澜儿两人站立不稳,直接摔到了地上。
澜儿倒霉,额头还撞到了案几上。
“澜儿!”段泓心跳都漏了半拍。
他才走开多久,她就又被人欺负受伤了!
刚刚还说要让她安心休息,现在就食了言!
他一手扒开和澜儿倒在一起的侍女,把她揽在怀里:“你怎么样,摔到哪里了?”
澜儿其实没撞成什么样,反而第一次被男子抱住,吓了一跳,哆哆嗦嗦道:“没,没怎么,就头疼……”
说着连忙检查双手,发现画作还在手里,献宝似的递上来:“快看,你的画我都给你保住了!就,就是……皱了点。”
又连忙指着大夫人和侍女告状:“这是两个贼!来偷恩公的画的!”